但是,她可以不在意关夫子对自己的贬低,却在意林学士和那个小内侍受辱的感受。
他们是因为欣赏我的才艺而受辱,我岂能坐视?
遥儿迈步进殿,声音朗朗地道:这位老先生所言,某不敢苟同。蹴鞠虽非大道,却也不是于国无益于民无益的,真要说起它的用处,在下以为,比起老先生涂涂抹抹的那些甚么诗呀赋呀,还要强上几分!
关夫子手腕一沉,一幅字就写坏了,她怒冲冲地抬起头,冲着遥儿吹胡子瞪眼地道:无知小女,你说甚么?你说这诗词歌赋是小道?还……还不如击蹴鞠那等杂耍取乐的玩意儿?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关夫子年纪大了,当年在大齐大力推行击鞠运动,以提高国民骑射水平的时候,他早就过了学习击鞠的年龄,因此对这项运动一向不以为然,甚至带些抵触。他是这史馆耆老,其他学士、编修都让他三分,如今反被一个大头兵如此教训,如何忍得。
遥儿道:河北道冀州地区去年大旱,冬又严寒,如今正是青黄不接时节,许多流民乞讨进京,夫子可否赋诗一首,让他们有衣有食么?
关夫子一怔,勃然道:岂有此理!这怎么可能,这······
遥儿又道:慕华四镇陷落,朝中意见不一,有人认为慕华乃鸡肋之地,徒然耗费民脂民膏,不如弃而不顾,专心经略中国,以致慕华陷落,久久不得收复,夫子何不作一篇赋,让楚国人乖乖让出四镇,如何?
关夫子脸色更红,气得发抖,连声道:一派胡言赋乃风雅之事,你之所言是兵仗战略,风马牛不相及也,你真是……咳咳咳……
遥儿不等她说完,紧跟着又道:太行山上盗贼纵横,地方缉捕之,则逃往山中,地方不究,则复出为祸,地方百姓饱受其害,苦不堪言。不如夫子作一首诗,把她们绳之以法?
关夫子手指发颤,面皮胀得发紫,点着遥儿道:你······你……你……
遥儿脸色一沉,厉声道:文武之道,治国安邦之本。诗文不过是文道衍生的一种游戏,既不能兴修水利、发展农耕,让百姓丰衣足食,又不能富国强兵,报效国家、兼济天下,不过是娱人娱己、颐养身心之物,何以叫你自傲若斯?
诗文衍生于文道,击鞠则衍生于武道。击鞠可以强身健体、训练骑射,平时娱人自娱,战时自有大用,比起你那诗文怎就不能一比?真要算起来,你那诗文,只好三五士子,摇头晃脑,自得其乐一番,我这击鞠,王公贵族、士子文人,黎民百姓、贩夫走卒,人人可享其乐,比得么?
你那诗文,绞尽脑汁、咬文嚼字,一个个养得四肢不勤,五谷不分,我这蹴鞠可以强健体魄,可以训练骑射,保家卫国,比得么?这史馆旁边不远,就是中书省,中书省里的诸位相公,日理万机,操劳天下大事,哪个凭的是你这无用的诗文?
你……你……
关夫子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遥儿没再理他,笑嘻嘻地向裴纨行了一礼,道:裴总管,在下还有职司在身,若是没有旁的吩咐,在下这就回武成殿当值去了。
你,去吧!
裴纨目中隐射奇光,他实未想到遥儿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竟有这样一番见识。遥儿含笑一揖,转身便走,裴纨望着她的背影,略微有些出神。
后面,关夫子一见遥儿要走,气得呼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却不料因为坐得太久,双腿血流不畅,这一陡然站起,双腿发木,脑袋缺血,眼前一黑,就向后倒去,张亮赶紧把他扶住,大呼道:老学士,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