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轲道:“纵然是早就做好的,也是佳作。不知姐姐做这两首诗,分别用了多少时间呢?”
遥儿道:“只要拟好诗意,剩下的也不过就是对具体的措辞用字反复斟酌,以求对仗工整、平仄相间、合辄压韵罢了,左右不过是一种文字游戏,还能用多少功夫呢,小半个时辰也就行了。”
遥儿答话时已经自果盘里取了一只水晶梨子,使小刀飞快地削去果皮,一番话说完,一只梨子恰恰削好。
安轲赞道:“姐姐对诗词一道向来不甚在意,却有如此造诣,比之那郑宇的十日成诗还是高明多了。”
遥儿笑道:“对于真正的诗词大家,信手掂来的妙言佳句,我其实也是极其欣赏的,不过,郑宇那人是书呆子一个,诗词总要做得有灵气才好,他的诗却做得中规中矩,只顾对仗平仄、合辄押韵,毫无特色可言,根本就不是一个作诗的材料!”
说完,遥儿把还完整贴在果肉上的梨皮揭下,把果肉晶莹的梨子盛在一个小碟里,递于安轲道:“此物润喉止咳,于小公子有益。”
“多谢姐姐!”安轲欣然接过,甜甜地咬了一口,弥子暇和船娘看了,眼中顿时露出一抹异色。
安轲好洁,别人递与他的食物一向不入口的,再加上他身子不好,家里又有条件讲究,对于食物更是挑剔。可遥儿递来,他就吃了,很自然地吃了。
安轲却没察觉自己今天的反应有何反常,一口咬下去,成熟的果肉淡淡的甜香便在唇齿间流淌开来,他的嘴里很甜,心里更甜。
遥儿可不知道自己随意的一个举动,于安轲而言却是破天荒的头一回,递过梨子之后,她说笑的表情便渐渐敛为凝重:“轻鄙墨宗。邀儒门之喜、安朝廷之心,这三个目的都已达到了,接下来,该给墨宗下猛药。迫他们低头让步了,这副药,可配好了么?”
弥子暇微微一笑,泰然答道:“一切顺利,遥儿只管放心。相信再有几日功夫,便见分晓了!”
“咔嚓!”
安轲咬了一口脆脆甜甜的梨子,一双笑眸,化作了两弯弦月。
弥子暇答得脆,安轲咬得也脆。
……
氤氲殿上,裴纨正掂着一份奏章痴痴出神,忽然察觉身边有人,猛一抬头,就见田七娘正静静地站在他的身边。
田七娘更显苍老了,虽然头上戴的发套依旧浓黑如墨。可是再如何保养,那下垂的眼袋、满是皱纹的皮肤也是俺饰不了的。但是老年的田七娘虽然少了几分年轻时飞扬的神采,沉稳的气度中却更透出几分威严。
他静静地站在那儿,也不知道正考虑着什么,神思有些恍惚。裴纨轻呼一声,连忙搁笔,闪身离座,向田七娘施礼:“裴纨见过大王!”
见过了礼,裴纨瞪了一眼侍立在殿门口的小海,轻嗔道:“大家来了。怎不唤我迎见?”
田七娘轻轻摆手道:“不用怪他,是老妇不让他说的。”
田七娘踱到御案后面坐下,仰身靠在厚软的坐垫上,眉心微蹙。裴纨连忙示意小海端一碗女王最喜欢喝的醪糟来。自己绕到女王身后,轻轻给她按着肩膀,柔声道:“大王有些不舒服么?”
田七娘轻轻叹了口气,缓缓摇了摇头。
近来烦扰她的事情确实太多,南疆官吏大清洗带来的机遇,对所有势力而言。都是一块不容放弃的肥肉,田三思、田承乾两个侄儿隔三岔五就来滋扰一番,姜德胥和其他的一些势力派系也是明里暗里不断向她施加影响。
本来,丽春台是她最喜欢去的地方,可是郑安易那个小美人儿也对这件事上了心,每次一到丽春台,就旁敲侧击地为他的家族和结交的同党争取机会,弄得田七娘意兴索然。
她不怕臣子们结派,朝中要是没有这样那样的势力派系,那才是一件不可想象的怪事,她在意的是无法平衡。女王的作用就是平衡,女王的价值就在于平衡,平衡了各方势力,各方势力才能倚仗于她、附从于她,她才能施号发令。
否则,严重的话会影响她的王位与统治,即便没有那么严重,臣子们阳奉阴违,她在朝廷上的一番撼世雷霆,洒到民间也成了淋淋细雨,她的政令将难以通达。而眼下这件事,却很难做得到平衡。
这且不算,土蛮俚僚各路首领也是痛定思痛,这两天一听说有什么官员有可能被委派到他们的地方作官,就会多方打听这个人的身份背景、为人品性,然后跑到她面前来哭宫,这儿不合适那儿不方便的施加阻挠。
女王现在急于稳定朝廷,迫切需要南疆的稳定,对他们的要求又不能置若罔闻,弄得女王颇有一种内外交困的感觉。
她现在精力越来越不济了,想东西想久了就觉得头痛,对这些困境迟迟难以想出一个解决办法。而郑氏的受宠和对权力的插手,又引起了朝廷重臣们的警惕,有关王储的问题也成了他们时时向女王进谏的一个话题,就更令田七娘心生疲惫。
过了片刻,符清清悄然出现在门口,裴纨看见后,便从田七娘身后绕到身前,轻轻端起醪糟,对田七娘柔声道:“大王为国事操劳若斯,裴纨瞧着都心疼呢。这醪糟已经热好了,大家且饮一碗,活血提神、舒筋活络。”
田七娘张开眼睛,就着裴纨的手,抿了一口醪糟,抬眼看见符清清手持一份书札模样的东西正恭立在殿门口,逡巡不进的样子,便道:“什么事?”
符清清赶紧快步上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