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夫人倒是巧好,承蒙夫人尚且记得。”莫朝遥得了便宜卖个乖,端了一礼,“今日天策府上采办,如花怪不中用,便只能使些粗活,倒教夫人见笑了。”
红拂眼中还是温和,却是扭手便掀了莫朝遥手上的硫磺盒子,瞧了一眼里头物事。
莫朝遥被吓得一惊一乍,往后踉跄一步。
“硫磺硝石,天策府这是要做甚?”红拂眼中眸光流转,堪堪抓住莫朝遥的手腕儿,斜斜睨来一眼。
玄武门策反一事,天策府便是李世民的依仗。而李靖跟随李世民三番平定疆土,正是天策府的肱骨之将。红拂女与李靖二人,怎会不知策反之事。
莫朝遥硬着头皮道:“这个嘛,将军夫人自然是晓得的,偏偏为何要教如花来讲。”
“哼。”红拂女轻啐一声,甩开莫朝遥的手,似乎不怎么待见此事。她挑了挑眉梢,偏头问道:“如花姑娘倒是猜个正着,闻说服侍千岁,逾越颇多,引了王妃侧目。”
莫朝遥汗涔涔,这个女人倒也真开门见山。言下之意,莫朝遥不交待这些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红拂女便给她要扣上一个逾越犯上的帽子。这么一比,那肚子里面藏了针的长孙皇后真是温和多了....
直来直往的烈性子倒是惹人钦佩,加上莫朝遥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气概,干脆脸一黑:“将军夫人就是打死如花,如花也不晓得。千岁心思慎密如水,无孔不入,如花哪有那造化。”
红拂女见逼迫不得,讪讪甩了一个冷脸色,准备离开,却兀转过来。道了句深不可测的话:“陪伴友人与陪伴君王,是不同的。”
捧着硝石的莫朝遥愣了愣,还没来得及接话。
“我只望夫君康健,能寿终正寝罢了。”红拂女添了一句,摆袖离开了。
莫朝遥站在原地琢磨了一番,似乎理出来个头绪。对于李靖与红拂女来说,此刻的李世民并非一个主子,更是一个朋友。然后若李世民策反成功,那他就是一个君王了。
伴君如伴虎。红拂女在担心李靖。
好玄妙的女人,莫朝遥看着她那正红色的背影蹁跹离开市集。打心眼里点了个赞。不过她没有预料错,她所害怕的事情,后来的确发生了。
李世民坐稳帝王之位后。便开始斟酌江山。李靖奉命征战。千万人马抵达吐谷浑时,利州刺史高甑生任盐泽道总管,未按期到达,贻误了军机。李靖满心都是将士安慰,家国天下。便严惩了此人,导致他心怀不满。高甑生乃是秦王旧部裨将,亦随李世民征伐多年,未曾受此屈辱。战事结束后,高甑生即串通广州都督府长史唐奉义,两人一同诬告李靖谋反。
已身为帝王的李世民。终是下令调查此事。
虽随后水落石出,判定高甑生以诬罔罪减死,流放边疆。但从此。李靖心有隔阂,阖门自守,再不见宾客。
若是友人相待,怎会有这些政场勾心斗角。若李世民永远为秦王,李靖便永远是他手下的一员猛将。李世民叫他往西征。他便策马载着红拂女,一道踏平西面的雪山;若李世民叫他往南征。他便遥遥领军,杀进十万大山。
红拂眼中的李靖是战神一样男人,军旅生涯有何畏惧?她怕的是有朝一日飞黄腾达,若李靖成了手握兵符权倾朝野的将领,她自是一品诰命夫人。怕的是金银盛名之后的帝王。帝王之心高深莫测,殃及池鱼,纵是友人,也不抵江山啊!
这样莫朝遥有些戚戚,自己成了一个上帝视觉的旅行者。一旦知道了故事的结局,那些经过中的擦肩而过和好事多磨,都显得格外让人惋惜。
哼哧哼哧抱着东西,莫朝遥终于找回了秦王府,交待了东西便在院子里乱转。满心里想着“这不科学啊,这个梦怎么这么长.....”便看见李世民从堂前回来了。
他着一身便服,器宇轩昂。眼神里那些莫朝遥曾经见过的温柔,消失殆尽。莫朝遥踌躇着要不要走上去说点什么,便看见李世民朝她看过来了。
“爷。”莫朝遥端了一礼。
李世民的眼神犀利如刀锋,在莫朝遥面上刮了过去,启声道:“闻说你早前见了李将军府上张夫人?”
“是。将军夫人正巧.....”
“未问你旁的。”李世民出声噤了她言语。
阿尼嘛,好凶....还我那个温润如玉的青年!莫朝遥只好谨慎回答:“是。”
李世民拨转着手上的一枚和田玉镏指,眉目间是讲不出说不明的意思。他缓缓抬手,指了指莫朝遥的眉间,佞声道:“该讲的收敛着些,不该讲的便藏掖着。”
那凶残气息无与伦比,莫朝遥觉得这比之某大神有过之而无不及。策反,多么违和的一个事情,将王位取而代之,而受万世诟病。李世民的心上一定压着沉沉的担子。但是他后来做得超乎想象的好,他一手开创的贞观盛世。
脑子里思绪乱飞,莫朝遥肩膀一沉,被人囫囵摇醒。瞪着眼睛一看,怀清无限放大的脸在面前。
“你你你....你要做什么?”莫朝遥瞪着眼睛,怯懦道。
怀清一指窗户洒进来的太阳光,道:“起来干活了。”
所谓的干活,就是整理怀清的速写稿。怀清有厚厚一沓的速写草稿,与常人喜欢用的炭笔与铅笔不同的是,他使用的是钢笔。线条坚毅干练,甚至没有黑白灰的腔调,没有圆润的屈服。
那厚厚一沓里,有建筑、车辆、花朵河流,还有偶尔惊鸿一瞥的漂亮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