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睡中的林嬷嬷被太夫人声嘶力竭的呓语所惊醒,她立马起身将屋里的灯光调亮,走去床边探视太夫人的情况。
太夫人许是正在做着一个关于五爷的噩梦,嘴里一直喊着五爷的名字,泪水不断从眼角流下,顺着耳朵滴落在枕头上,润湿了一大片。她的双手紧紧地拽着被角,似乎深深地陷在了自己的梦魇之中,怎么也醒不过来。
这番情景是如此似曾相识,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太夫人几乎每晚都是噩梦缠身,最后竟然夜不成寐。林嬷嬷见状,一时也慌了手脚,赶紧伸手摇晃太夫人的身子,见她依然不为所动,手上便加了几分力道,提高音量唤道:“太夫人,醒醒,您快醒醒……”
太夫人仿佛听到了叫唤,拉住林嬷嬷的手直喊:“钦儿,别走,你别走!……”她边喊坐起了身,猛然睁开双眼。
林嬷嬷见太夫人神情呆滞,目光渺茫,显然没有从噩梦中完全清醒过来,便继续唤道:“太夫人,您没事吧?”
太夫人听到声音才惊觉自己已经脱离梦境,回到现实中了。想起方才梦里的情景,她拉住林嬷嬷的手,道:“林嬷嬷,我又梦到钦儿了,他在哭,他一直在哭,你说他是不是在下面过得不好?”
“太夫人,您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五爷都已经逝世十一年了,恐怕早已投胎做人,怎么还会托梦给您呢?”
太夫人摇摇头,仿若未闻,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是的,钦儿一直对着我哭,我问他怎么了,他又不肯说。只是一直哭……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钦儿他在怪我?”
暖阁的红衣听到里间的动静,早就去厨房冲了一杯安神茶,端了进来。林嬷嬷接过茶盅,让红衣退下,把茶递到太夫人的手里,劝道:“太夫人,午夜的梦是反的,您别胡思乱想了,快喝口茶定定惊吧。”
太夫人喝了茶水定了定神。情绪渐渐稳定下来。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切地问道:“五丫头是不是还在外边跪着?”
“太夫人放心吧,我早已让翠缕在外面看着。若有什么情况她自会前来禀告。”幸而林嬷嬷早料到她心里放不下五姑娘,提早做了安排。
太夫人叹了口气:“唉,这丫头如此倔强,若是我不答应她的请求,她决计是不会起来的。”
五姑娘毕竟是主子。尤其在这个敏感的时刻,林嬷嬷并不宜多加评议。
见林嬷嬷不言不语,太夫人又问道:“你说我对老五家的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自从云氏被逐到满园之后,太夫人就当她不存在一般,从未主动提起过她,而萧府的其他人自然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在太夫人面前提及五夫人。今日太夫人不但直接提到云氏。竟然还对当年的做法产生了动摇,这不得不令林嬷嬷感到震撼。而面对这样棘手的问题,纵然是处事圆滑的林嬷嬷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想当初。太夫人对云氏并不是一开始就深恶痛绝的。五爷还在世时,她对这个五媳妇也算是疼爱有加。可五爷过世之后,太夫人的丧子之痛无处宣泄,加之府里的谣言引导,她才会把满腔的悲伤都发泄在云氏身上。
太夫人一直静默着等待答案。林嬷嬷只好顺着她的意思道:“这不能怪您,五爷的逝世已经让您悲痛欲绝。您这样做只不过是让自己好过一点罢了。”
又沉默了许久,太夫人才悠悠说道:“这么说来,你也认为我应该答应五丫头的要求。”
闻言,林嬷嬷的眼皮突地一跳,刚才的话听起来似乎的确有失偏颇。她今日对太夫人的心思实在是拿不定,但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林嬷嬷就索性说出了埋藏心底多年的实话:“老身跟了太夫人近一辈子了,对您可是衷心不二,今日老身就实话实说了。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五爷也已经离开十一年了,您应该放下一切,也放过您自己吧。”
静默,一屋子的沉寂,太夫人无声地盯着桌上的灯火,半晌才无奈地一叹:“罢了,这些事情太纷乱了,想得我头都疼了。”
“如今才刚过丑时,离天亮还有好一会儿,不如您再睡一会儿吧?”
太夫人点点头,就着林嬷嬷的手慢慢躺下身。
林嬷嬷替她掖好被角,在床边坐了片刻,待太夫人渐渐睡沉了,才轻手轻脚地端着茶盅走出里屋。
暖阁笼罩着一片昏暗的灯光,红衣披着外衣斜靠在榻上,螓首不时地一点一点的,显然是睡意朦胧却又怕里屋会有什么吩咐,不敢就这么睡下。林嬷嬷走过去推醒她,吩咐道:“红衣,太夫人那儿有我守着,你安心睡吧。等天亮了,你去流园一趟,把三少爷请过来。”
红衣略感困惑:“要把今日之事告知三少爷吗?”
“你就说太夫人晚上睡得不好,对他甚是想念,请他过来说说话便是了。”
雨虽然已经停了好几个时辰了,但云曦的衣服依旧湿答答的。原本较轻柔的衣料被雨水淋湿后变得分外沉重,粘在身上就像是有无数双手拖着她的身子往下坠。她的发髻已被雨水冲刷得凌乱不堪,乌黑的青丝像是从水里泡过一般,水珠仍然不时地顺着鬓角往下流,一直淌进脖子里。微弱的体温给紧贴着肌肤的湿衣服带来些许温暖,但初春寒凉的夜风吹来,掠夺了那仅有的一点暖意,云曦的整个身体都在不可抑制地颤抖。
云曦此时已经毫无力气,身上的无感渐渐减弱,饥饿、疼痛似乎都在离自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