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云曦捧着铜镜端详着那自己所不熟识的容颜之时,桃舒抱着刚睡醒的小七进了屋。好动的小七一眼便看到了母亲头上那闪闪发光的步摇,立马嫌弃似的松开桃舒那浅绿色的襟口,整个身子都扑向云曦。杏雨最是了解小主子的破坏力,想到云曦挺着脖子一个多时辰才让秦嬷嬷化成这精致的妆容,若是被小七一爪毁了岂不是白遭这份罪了。她连忙拉了云曦一把,自己则挡在她面前迎接小七的魔爪。见自己怎么也拿不到那刚发现的新玩具,小七不满地哭闹起来。云曦看到那憋着嘴装委屈的模样,心疼得想过去抱抱他,却又碍于自己一身累赘的打扮只能远远地哄着。幸而杏雨机灵,不知什么时候从桂枝那儿拿来了新做好的布偶,顿时就逗得小七破涕为笑,立马便把耀眼的金步摇忘得一干二净。
是时,身穿蓝底暗纹锦袍的夏辰烨进了屋,瞧见华衣浓妆的云曦,顿时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头。云曦身着浅绿色的繁花宫装,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过于合身的裁剪轻易地勾勒出玲珑的身段。外面则披着一层金色薄纱,宽大的衣摆上锈着紫色的花纹。一头青丝用蝴蝶流苏浅浅倌起,发髻上插着镂空飞凤金步摇,随着莲步轻移,发出一阵叮咚的响声。脸上化着精致无比的妆容,面颊雪白,两腮绯红,朱唇点点。尽管整个人看起来雍容华贵,艳丽卓绝,但夏辰烨还是更喜欢那个身穿素衣,略施脂粉的云曦。此刻的她少了那份独特的清丽脱俗,多了几许雍容的呆板,脸上那厚厚的粉底完全遮住了五官的灵动,仿佛让她戴上了一个死气沉沉的面具。夏辰烨越来越后悔当初出于兄弟情义而一时心软。更因为那样荒谬的理由而答应玉允轩那只黑狐狸的请求,让云曦无故去宫里遭受这份煎熬。
说起来自小七出生后,除了睡着的时候,云曦几乎和他形影不离,这次进宫少说也得好几个时辰,临走前又因为一身的累赘而不能抱抱孩子,她分外地依依不舍,没走几步便转头看看玩得不亦乐乎的小七,差点就变成了一步三回头。
七月半的大暑节气,即便已经过了最为炎热的未时。日头也越过了天际的最高点,也仍然散发着不容小觑的威力。为了适应天气的酷热,原本厚重而华美的马车如今堪称轻装简行。连窗帷都换上了薄薄的轻纱,让沿途的风可以毫无阻挡地吹进马车里。即便如此,也难以完全避免车内的闷热。丹霞的额头微微冒着细汗,却无暇打理自己,一面卖力地扇着扇子。一面细心留意着云曦的面颊,一旦有细汗渗出,便立马用帕子小心地吸干,以免弄花了妆容。
一车一骑沿着宽敞的大道平稳而行,穿过两条街道,驶进了一块较为开阔的平地。在一道黄墙红瓦的宫门前停下。夏辰烨从马背上翻身下马,往回走至马车前,撩起了薄薄的帷帐。伸出右手想要牵着云曦下车。
看到探向自己的大掌,云曦犹豫了片刻,身子微微挪动了分毫,却依然坐在软垫上不肯起身,水盈盈的双眸略带期许望着夏辰烨。樱唇一张一合欲言又止:“夫君,我……”纵是心中极其不甘愿。因着个性使然她到底还是说不出任性的话语,眼中的情绪几经流转终究归于平静,认命似的攀着夏辰烨的手起身下车。
夏辰烨双手拥着云曦的纤腰将其抱下马车,垂头看见怀中之人虽然面色平静,但眸底却透着无法掩饰的不安与疲倦。他心里暗叹了一口气,自从云曦知道自己今日定要进宫参加太后的寿宴后,一直都闷闷不乐的,就连晚上睡觉也时而皱着眉头,看到她这般模样,他心中同样是一种煎熬。然而,事已至此,也容不得他们临时变卦。再说,他如今正式步入官场,很多事情都会变得身不由己,将来随着自己官位的升迁,云曦被封诰命授予品级是迟早的事情,到时她同样免不了进宫。更何况,若是玉允轩如今所谋划的事情能顺利进行的话,那她往后出入进宫就可能更为频繁了。这几日夏辰烨想得甚是长远,努力寻求着情感与理智的平衡,因而这一刻他尚能强忍住心中的不舍,大掌捏住云曦的一双柔夷,包裹在掌心不住地揉按着,想借以缓解她的彷徨,又轻声安慰道:“不必过于担心,今晚的宫宴太后自然是众星拱月,不会有人注意到你的,一会儿纵是我不在你身边,你也只需跟着韩家那丫头便是了。”
闻言,云曦怔忪了片刻,半晌才明白夏辰烨口中之人就是许久未见的韩月如。韩家和夏家同为当朝国公,与皇家的关系却比夏家更为亲密。如今韩月如韩府唯一未出嫁的嫡女,今日跟着韩夫人进宫赴宴倒是理所应当。原本作为二品夫人的姬氏也应该进宫贺寿的,但她素来不喜这种曲意逢迎的场合,加之近来受不住连日的暑气抱恙在身,因而只能让云曦孤零零地前来赴宴。如今听到宫中尚有韩月如这般熟人,不至于令自己完全被那种格格不入的气氛隔离在外,云曦紧张的心情略微放松了一些。想到这几日的寝食难安,她不禁对自己产生了一种鄙夷之感,许是夏辰烨的保护太过滴水不漏,近一年来她的日子过得甚是安逸,竟然将自己原本的斗志都不知不觉地磨平了,因而一遇到这种始料不及的棘手之事,首要的反应便是选择拒绝和逃避。若是换做以前在萧府的时候,就算是面临更为艰巨的难题,她也会及时太正好心态,在最短的时间内对于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