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曦屏息凝视着江氏朝自己伸出的双手,顿时觉得那仿佛是一条凶恶的巨蟒,向小七张开了大嘴,露出了红色的信舌,似乎随时都能把它侵吞下腹。她下意识地想向后跨出一小步,却在理智的压抑下生生地止住了本能的动作。其实江氏在方才的一番话中便已经给她下了套,小七已经出生一个月了,但她这个名正言顺的祖母却从未见过自己的孙子。若是她今日由始至终都不露面,那别人也许会以为是江氏气量小,容不下夏辰烨房中的孩子;但今日她喜笑颜开地来参加弥月宴,若是云曦执意不肯让她碰小七,旁人只会认为她这个做儿媳的对婆母不够尊敬。然而,云曦并不愿意用自己的孩子来成全自己的名声。尽管在众目睽睽之下,江氏不太可能做出伤害小七的事,但一个人若是受了刺激疯狂起来,谁都料不准她的行为。云曦绝不会拿小七的安危来证实这个万一的可能性,因而她一直防备地看着江氏朝自己走近,却迟迟不肯把孩子递过去。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这对气氛怪异的婆媳之间,忍不住暗暗探寻着两人的关系。就在这异常紧绷的气氛即将爆裂之时,刚被丹霞请出去检查宴席的姬氏回到了花厅,喜出望外地唤道:“哟,大嫂,你来得正好,我都等了你两个多月了。”说着便奔至江氏的身边,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也不管对方突然阴沉下来的脸色,兀自说道:“自从你为了老二家那无缘的孩子念佛茹素开始,我就没见过你走出双栖院半步。前不久刚好有一件关于二姑娘的事情想同你商量商量,又见你潜心念佛也没好意思去打扰你。既然你今日穿得如此红艳来参加弥月宴,那边念佛祈福一事必然是告一段落了。你看小七在母亲怀里睡得正香,若是换个手说不定就醒了。这孩子每日都在院里,你什么时候都能抱,何必急于一时呢。倒不如过来和我商量二姑娘的事儿,怎么说也已经错过两个多月了,实在耽搁不得了。”
姬氏所说的话皆是三分真七分假,前不久二少奶奶掉了一个男婴可是人人都知晓的铁铮铮的事实,而江氏为其念佛茹素一说纯属无中生有,至于关于二姑娘的紧急事件定然也是她信口捏造的,但此刻的江氏却不便反驳,只能铁青着脸被姬氏强硬地拉到了一旁。
望着江氏从自己的面前渐离。云曦在暗地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想来姬氏定然是在门口便听见了江氏那番带刺的话语,才会在拉开她的同时,又用念佛茹素这样的理由来解释弥月才见到小七的原因。今日这场弥月宴真可谓是危机重重。前有白紫苏的暗箭伤人,后有江氏的笑里藏刀,幸而有姬氏从中周旋并一一化解,否则以云曦尴尬的身份,场面定然会难以控制。而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会成为各大夫人少奶奶茶前饭后的话题人物。
在主人家的邀请之下,宾客们纷纷入席。男人们在外边的正堂里饮酒谈天,女眷们则在里边的花厅里小酌闲聊。云曦见众人一一落座,正想走去桌边挨着姬氏坐下,不曾想一直安分地在怀里睡觉的小七突然“依依呀呀”地喊了两声。继而睁开了圆溜溜的大眼睛,张着樱红的小嘴委屈地望着自己的母亲,似乎正在酝酿着一场更为壮观的啼哭。见状。云曦心中一动,唤来一旁的桃舒吩咐道:“小少爷出来也有些时辰了,如今睡饱了醒来还这般哭哭啼啼的,想来定是饿了,你快抱他进去让奶娘喂奶吧。”说这些话的时候。她故意背对着众人,别有深意地向桃舒眨了一下眼睛。虽然江氏一直被姬氏缠着无法脱身。但她的眼神却始终虎视眈眈的,目光时不时地便会飘向小七,难保她待会儿不会寻个理由发难。若是小七一直待在这边,云曦便找不到拒绝的借口了,倒不如趁此机会将小七送回屋去,那儿都是碧落院的人,即使是才进院不久的奶娘也是李妈妈从自家铺子里精挑细选上来的,就算江氏再只手遮天也难以将手伸到那里,而得了眼色的桃舒必然明白自己的用意,定会更加谨慎地照看小七。
花厅内十几人的宴席因为有了姬氏和几位夫人的谈笑而显得十分热闹,众人皆是一派乐在其中的模样,唯有云曦却坐如毡针,怎么也无法融进这样欢乐的气氛中。江氏看似与众夫人谈笑风生,却时而用阴郁而凌厉的眼神打量着云曦,而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白紫苏也会冷不防说上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语,令云曦笑不能开怀,食不能下咽。
洗盏更酌,肴核将尽,弥月宴也临近尾声,席上的人陆续放下了筷子,姬氏也不再卖力地劝酒,但席间热络的氛围依然不曾减弱。猛然间,外边响起了一阵骚动,虽则听不真切,但绝对不似方才酒宴间的应酬之声。才一眨眼的功夫,骚动之声渐渐减弱,立马便没了任何声响。云曦心内疑窦丛生,担心外间出了什么事情,正想出去看看情况,才走至门口便见一个人影迅速朝这边跑来,正是在外间伺候着的慎言。云曦唤了他一声,焦虑地问道:“慎言,外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慎言急匆匆地跑上了台阶,顾不上喘口气便迫不及待地回道:“少奶奶,外边来了圣旨,您赶紧出去接旨吧。”
此话一出,花厅内也立时像是炸开了锅,纷纷揣测着此番圣旨的来意,不过很快便不约而同地听了口,留下如同外边一般的沉默。而走向正堂的云曦紧蹙着柳眉,脑中一直都没有停下那飞转的思绪。说起来他们夏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