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沈嵘所言,这条山路的确崎岖难行。云曦常年养在深闺,身子自然较之常人娇弱,加之昨晚恣意纵情,身上仍残留着疲乏和酸涩,行走于这样的山径难免会显得吃力。不过她素来意志力极强,如同当年陪太夫人去普济寺上香,那条上山之路也是这般坎坷不平,碎石林立,她依然咬紧牙关坚持了下来。此刻她虽然脚程不快,却始终未吭一声,亦步亦趋地跟在刻意放慢了步伐的沈嵘身后。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这段带着坡度的蜿蜒小路便走到了尽头,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子。“跟紧我。”沈嵘回过头来提醒道。
山间的树林时常烟雾缭绕,此时又临近黄昏时分,雾气会随着天色的暗沉而越来越浓,一个不慎便会迷路。云曦吩咐桃舒和秋水二人与自己手牵着手,以免走散。沈嵘似乎很熟悉这片树林,何时直走何处拐弯几乎不需要思索。行过几百步,四人便顺利地走出了这片浓密的深林。林子外是一条约摸一尺余宽的小路。与先前崎岖不平的山路大为不同的是,这条路似乎被人清理过杂草,还专门用细泥沙将路面铺平了。沿着这条小径往斜坡走去,拐过一个弯便有一个竹屋坐落在小路尽头。用细枝篱笆围成的院子里,一缕青烟冉冉升起,似乎有人正在生火烧饭。在这样僻静的深山老林里,简陋的猎户木屋已是十分罕见,更别说是外观精致的竹楼了,望着眼前的袅袅炊烟,云曦十分确定这就是夏辰烨早已安排好的目的地。
听到篱笆外的脚步声,正忙于生火的慎行连忙放下手上的工具,推开篱笆门迎了出去。见到云曦四人,他立时抛却了平日少年老成的模样,喜出望外地说道:“少奶奶,你们终于来了,眼看着太阳就快下山了,奴才甚是担心,天黑了这林子里会有瘴气。”
“慎行?原来你一早便在这儿了。”见到慎行从小院内跑出来,云曦略感惊讶,随后又立马释然了,难怪这几日一直都没看到他的踪影。甚至连今日早上也没有在出行的队伍中找到他的身影,原来他早已被夏辰烨派来了这里。
慎行边让开身子边解释道:“前几日少爷便命奴才先来这竹屋整理物品,少奶奶。快进来吧,奴才已经将整个屋子都打扫干净了。”
云曦随着慎行走进了篱笆门,只见院内用茅草和枯枝打了一个简易的棚子,棚下用石块和黄泥沏了一个灶台,炉内正吐着红艳艳的火苗。灶台的一边还放着两个小巧的水桶,另一边则摆着一张简陋的木桌,上头放置着瓶瓶罐罐的调味料。绕过茅草棚径直步入竹屋,屋内尚算宽敞,外面摆着一张竹子做的方桌,几把竹椅。里边则是两个毗邻的小房间,房内各有一张睡榻,上头被子垫褥等物一应俱全。
云曦在干净的床榻上坐下。揉了揉酸疼的小腿肚,心下不得不佩服夏辰烨的心思缜密,以三辆马车混淆视线固然思虑精妙,但他连关于日常起居这等琐事都考虑得如此周全,着实是不易。看来此番出门并不是他临时起意的,似乎从离开夏府开始她便着手策划这一切了。
沈嵘进屋放下了包袱便径直出了小院。一眨眼便不见了踪影。秋水见慎行一个人手忙脚乱地烧饭炒菜,连忙出去替他搭把手,桃舒则留在屋里铺床整理衣物用品。云曦推开屋内的窗子,看到橙红的夕阳渐渐地沉进了山中,不远处的树林烟雾缭绕,宛如遗落人间的仙境,缕缕清风吹过,伴着青草的清香,还带着深山独有的神秘气息。若是到这样一个静谧的地方小住散心,倒是不失惬意,只可惜此刻的她们是来避难的,一切的旖旎瞬间便消失殆尽了。
夜色吞没了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消失了一阵子的沈嵘回到了竹屋,小院里的青烟也渐渐消散,几个简单的家常小菜陆续端上了桌子。桃舒几人同往常一般想要站在一旁服侍云曦用膳,却在她的严词命令下不得不坐下来一起吃饭。众人才刚起筷,便听到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继而是骏马疲惫的嘶吼。沈嵘立即放下筷子,一手放在云曦的手腕上,一手则按在了自己的腰间,仔细探听着屋外的动静,全身戒备着。桃舒和秋水纷纷站起身,脸上闪过一抹忧虑,不约而同地围在云曦身边。
屋里所有的人都紧张万分,只有云曦似有所感,在沈嵘极不赞同的眼神中执意走到了门边,正好看到夏辰烨飞身跃下马背。“夫君,是夫君!”她欣喜若狂地叫喊着,提起裙子奔了出去。尽管只是分别了不到一天时间,却让她真正领会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意境,在这种前路迷茫的时刻,夏辰烨的出现无疑是最好的定心丸。
见到云曦大踏步跑出了屋子,夏辰烨不可见机地皱了一下眉头,赶紧加快了步伐迎上前,搂住那纤弱的身子,将她带进了屋。
屋里的几人听到云曦的叫唤,不禁大松了一口气出来。沈嵘抽出早已握着腰间软剑的手,疑惑不解地望着夏辰烨,紧蹙着秀眉问道:“三少,你怎会回来?”
夏辰烨环着云曦坐下身,淡淡地回道:“我自有分寸,不必急于一时。”其实按照原定的计划,他骑着马从庄子跟着其中一辆载着粮食的马车一路向南走,在一条岔道口与之分道扬镳,沿着山崖的小路往西南方向奔驰,与云曦所坐的马车刚好背道而驰。原先他打算在荒郊野岭休息一晚,明儿一早便南下探查驻扎在京城百里之外,由四皇子所召来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