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表情怔了怔,将信纳入袖中,便迈开步子往前走去。
堇南见他没有回应,二话不说就跑上去,蛮横不已地扯住他的衣袖。
“钟大哥,你就答应我吧,难道……难道你想一直跟着我父亲……干一些丧尽天良的事么?”她几乎是央求道。
钟离顿足而立,高大的身子蓦然一颤。
他缓缓地回转头,恰好露出脸颊上那道慎人的像蜈蚣似的伤痕。他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你以为我想么?”
堇南被他阴鸷的目光着实吓了一跳,缓了缓情绪,她试探道:“钟大哥,是不是……我父亲用了什么法子来要挟你?就像当初愣头李一样,父亲为了让愣头李在他手下做事,便将愣头李的双亲囚禁在府内。钟大哥,若你有难言之隐,不妨说出来,我可以……”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钟离冷声打断了。
“我是心甘情愿为大人做事的,并无什么要挟之说。”钟离看着她,目光突然变得柔和了一些,“与其为我担忧,你不如多为自己考虑一下。上次在静心斋的院子里,我就已经告诉过你了。在淳于府内,最应该学习的就是保身之道。希望,现在的你比从前有更多的领悟。”
堇南瞪着他,她才不想听他说这些冠冕堂皇、一点实际意义都没有的话!
“钟大哥,凭你的才华和能耐,金麟的府邸可以任有你进出,你为何偏偏就要在我父亲手下做事呢?”
钟离蓦地一笑,他抬了抬右臂,漫不经心道:“我这条手臂,每到阴雨潮湿的天气,便会让我感到同样难耐。就如有许多蚂蚁在噬咬我的血肉一样。因为手臂的伤,很多时候我都无法再拿起弓箭了。如今的我,差不多已经是半个废人了。”
“说了这么多,你也该明白我的意思了。不是我不想走,而是我已经走不了了。”钟离叹了口气,“淳于大人没有嫌弃我,我就已经是感激涕零了,怎会主动请求离开淳于府呢?”
堇南听着他这无赖般的说辞,顿时气得两颊通红,她不敢相信。曾经那般心高气傲的钟大哥,如今变成了这样一个卑微得可怜的人。
她背对着府门,并没有注意到李忠福带着几个小厮刚从外面办事回来。此时正站在石阶上,一动不动地观察着他们。
淳于崇义不在时,李忠福变成了他的眼睛和耳朵,为他捕获所有有利或不利的消息。
堇南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她只是瞪着钟离。一步步往后退去。
“为什么……只要你一出现,我身边的人都会受伤。若不是那日你拉着我,师父也就不会死!师父是好人,不像你,是非不分黑白不明!”
钟离被她骂得脸色微微有了些变化,他压着嗓子道:“堇南。你不知道罹那人,其实是沈……”
“我不听!”堇南用手捂住两耳,往后猛地一退。不料身后是荷花池,她后脚采空,整个人仰面砸在了池面凝起的一层薄冰上。
冰层裂开了一个口子,裂纹迅速扩大,下一秒。她就感觉刺骨的池水将她淹没了。
“堇南!”钟离将她捞起来时,她已经冻得牙齿打颤。连话都说不顺溜了。
在李忠福带着小厮们围过来时,钟离附在堇南耳边,匆匆说了一句话。
“我答应你,一有机会我便走。”
***
好冷,连做梦都是梦到冰天雪地,梦见一个小屁孩使恶作剧,将一大块冰塞进自己的斗篷里,堇南浑身一抖,真感觉刺骨的寒冷往后脊传来。
她叫了一声,醒过来了。
一睁眼是便看见豆绿绞纱床帐,微微摇曳的烛火从帐外透了进来,给帐内染上了一层暖色。
堇南见自己身上盖着三床锦被,冷倒是不冷了,她只觉得浑身上下热得慌。
想从被窝里钻出去,不知是因为锦被太重,还是她浑身乏力,试了好几次她都挪不了身。
“刚醒就大呼小叫的,真是个折腾人的主儿。”阮娘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堇南侧过头,就见阮娘将床帐挑起挂在如玉钩上,露出一张忧心忡忡的脸来。、
“阮娘……快将锦被拿开,我都快喘不过气儿来了。”她大叫着求助。
阮娘依着她,将她扶起身来,道:“快将这碗药喝了,大过年的,可不能再继续病下去。”
堇南听话地接过药碗喝了一口。
她掉进荷花池后,就很不幸地染了风寒。染了风寒,也就意味着她必须待在床上,不能参加家宴,自然也就与美食无缘了。
阮娘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见她喝了药,一边用手绢替她将嘴角残留的药汁拭去,一边道:“今儿家宴比以往冷清了不少。隔壁你叔父一家没来,钟大人也没来,就只有老爷和二夫人在紫金院里过除夕。”
“林肆风呢?”堇南问。
“林公子……”阮娘想了想,道:“像是因为嗓子疼,也推说不去了。”
堇南嗤地一笑:“他又不是戏子,好端端地怎会嗓子疼。不想去就明说嘛,用这样牵强的理由,也亏他想得出来!”
阮娘也笑了笑。
“小姐呢,你去不去?”
堇南一听,忽地收起了笑。
“不去。”她的回答干脆明了。
用被子将头蒙住,不管阮娘说什么,她都不再搭理了。
想起钟离最后说的那句话,她莫名地心烦起来,她明白他是有苦难言。
他定是很想同淳于府撇清所有关系的。
可是,他为什么总是要将心事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