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容虽闭着眼,手指却拽紧了被衾。在心里默默地想,难得,穆卿还能如此有自知之明。
恨?她当然恨,能不恨吗?
她恨他,也恨自己。
如若当年她没有去偷他的玉佩,没有结下这段孽缘,那穆卿就不会这般疯狂地娶回一大群女人,也自然就没有了夏如璎的悲剧。
其实在公子胜叫嚣着要杀死所有毁了他和夏如璎幸福的人的时候,萧容就在想,是否也该将她一并算上。
要是没有穆卿的找寻,她兴许现在还好端端地留在窦家庄,夏如璎也美满地和董樊胜在一起,魏家嫡女不会被算计得丧生火海,巧如也不至于落得悲苦命运。要是没有穆卿,她爹也不会被逼入死路。
她能不恨吗?
感觉到萧容全身在微颤,穆卿有些无措地放开了她。
“容儿,我知道你恨我,恨我我害死了萧将军……”他眸光暗沉地望着上方。
少顷,又很不甘心地侧过身去,对萧容解释:“可是萧将军他真的也想攻打夏国。我不明白萧将军和夏国究竟有何恩怨,也不明白为何你会是夏国长公主的女儿,但是夏沣……夏沣的的确确是萧将军亲手斩杀的!”
他顿了顿,觉得自己越是辩护反而显得越是不可原谅,于是声音又弱下来:“容儿,即使我有错,你好歹也给我一个恕罪的机会啊……”
他摸索着,拉住萧容藏在被衾中的手,“我真的……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变成那样。那天你扔下鸳鸯剑,转身就走,丢下我一个人……你怎么忍心丢下我一个人?你明知道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我们,你怎么还忍心?”
萧容听得他的声音已经沙哑,便回过身来,却只是淡然一笑,“大帅莫非又喝酒了?怎地满嘴酒话?”
“这不是酒话。”他反驳。然后凑上前去抵着萧容的额,急忙道,“这些天我想了很多,以前我以为我不能给你的也只是夫人这样的虚名罢了,你不在乎那些,我也一样不在乎的。可是那回孟逍回府来,我才醒悟了。我不能给你的,别人却能给你,一想到这个,我心里就慌得不行……”
萧容呼吸一滞。愣愣地看着他。
孟逍?孟逍对他说了什么?
穆卿丝毫不给萧容反问的机会。继续道:“我们不是约定好了一同归隐山林吗?只要你点头。我什么都不管了,我们择日就走!”
穆卿也会有不管不顾的时候吗?
萧容不由得在心底苦笑。本来还震惊于孟逍的事情,可穆卿看上去没有一丁点儿责怪的意思,也就无碍了吧?
这才说道:“大帅定是喝醉了。我们之间何曾有过这天方夜谭一般的约定?大帅如今贵为北国上卿,举足轻重。即便大帅点头,皇上也不会应允,北国的黎民百姓也一样不会安心的。”
穆卿失落地闭了闭眼,然后瓮声道:“我才不管什么天子黎民。我说过,我自懂事以来就两件事,一件是报仇,另一件就是你。容儿,我知道。我为了报仇让你受了许多委屈,伤了你的心。我也的确是说过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但是容儿你分明是舍不得我的,所以你宁愿丢掉鸳鸯剑,也不肯将我刺死。”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然后扶住萧容的脸,“说到底你还是下不去手的,嗯?”
萧容敛起漠然神色,浅笑抬眼,眸光平静如水,“大帅是我的夫君,我自然是下不去手。同样的道理,也不敢心存怨怼,一切皆是大帅多虑了。”
穆卿眉头深皱,心口好似憋了一口气,舒不出来,
萧容就在他这样憋闷的状况下回转过身去,留给他满屋子的冷漠。
他深皱着眉看着她,想发火,却又硬生生地忍了下去。
萧容也有些诧异,这次回来以后,穆卿的性子似乎温和了许多。
她答应回府来,其实也只想来看一看魏荷语的最终下场,因此从未想过要和穆卿起什么冲突,当然,也绝不是想要回来再续前缘。
有些话,如果不能在最紧要的时候说出来,也就不必再说出来了。就好比要兑现这样的承诺。迟了,就终究是迟了。
魏荷语被囚在慧心阁内,如同被关禁闭一般。终于,在被关了四个月之后,有人忍不住了。
那晚的风很大,夜空如同一潭墨池。
萧容沐浴完毕,披上纱衣准备就寝。
屋外的风没有方向地乱刮起来,没关牢的窗户发出啪啪响声,在这样的大风夜里显得格外吓人。
萧容打了一个寒噤,连忙缩进被衾里,这才算暖和了些。
进了被窝,萧容就不愿再起来,可窗户还依然啪啪作响,她皱皱眉,探头唤道:“春玉,去将外边儿的窗户关牢。”
她喊了一声,却未闻回应。顿了顿,又开口唤了一声,却还是不见有动静。
萧容沉沉叹口气,只好披上外衣自己去。
她之前一直不太爱同春玉多言,春玉自然而然与她生疏,想着最近这气候奇怪得很,春玉兴许就早早缩进被窝里睡了去。
走到窗棂口,风更大了,萧容怯生生地伸出手去拉窗户。
正在此时,一个身影闪过,萧容吓得缩回了手,连往后退。
身上的外衣受惊滑下,萧容敛起惊惶,厉声喝道:“什么人!”
回答她的却只有猎猎风声和啪啪窗响。
萧容挪着赤脚往后退,那嗖嗖的冷风吹得她不停打颤,她下意识地回到软榻边,披上便衣穿上布鞋,然后扑向镜台去取银针防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