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想过他们会成这个样子,他以为他们已经摒弃了那些间隙,已经爱得至深。
他将她抱住,任她如何挣脱都不想放开,“回去,回宫去,让孩子得到安宁,他发高热吹不得风,你想他走得也不安宁么……”
这样的话让凌钰停止了挣扎,她呆呆抱着孩子起身,一步一步缓慢地走下楼去。
但是她还是恨他,恨陆玦,她回身冷冷道:“不要跟着我!”
陆玦不敢跟她太近,但也不敢放任她这样独自跑远,他在她身后小心护着,出了这座高楼才敢落下紧悬的一颗心。
凌钰始终都是冷漠以对的,她在突然之间没有了哭声,没有了眼泪,有的只是一直挂在脸上的冷漠。医官来检查,小绿树在今晨烧得很厉害,且手背受那一划伤流了很多血,若那个时候用药兴许还能挽救……
说什么都迟了,她不会原谅身前这个男人,不会原谅,绝不。
她冷眼看他张罗着小绿树的后事,冷眼看女眷们过来吊唁啼哭,冷眼看群臣跪地忏悔,也冷眼看他在闭棺那刻轻颤的背影。她对他已经死了心,除了恨,她再找不到别的感情去对待他。
他追封小绿树为世子,赐给小绿树一个空前隆重的葬礼,一座华丽的墓地。但是这些又算什么呢,若他肯坚定一点,肯信任小绿树一点,就不会有眼下这些悲剧发生了!
三日里,他们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凌钰不想与陆玦说话。而陆玦却是不敢。
她在凤华宫整理出一间屋子拿来供奉菩萨,每日早起会在菩萨身前念经,她想为孩子超度亡魂。她依旧还是从前的人,并不是意志消沉只知念经。她还在管王宫中女眷们的琐事,也还在管王宫的花销开支。她平静的面容让陆玦担忧,他宁愿她悲伤地哭泣,也不愿她是这个平静异常的样子。
她不理他,在他身前敛眉俯首,礼数周全。她身上一点错都揪不出来,但是却惹他发怒,惹他咆哮。
陆玦终于再忍不住,紧紧捏住凌钰的双肩,“我情愿你恨我。与我闹。与我吵。但你为何会是这个样子!”夜色深邃,秋凉,冷风呼啸。凌钰没有看他。依旧敛眉俯首,是恭敬的小女子,只是面容却是淡漠的,“妾怎敢与天子吵闹,妾谨遵宫规,哪里做错了么?”
“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捏着她的双肩,这单薄削瘦的身体让他心疼,但是他心中同样愤怒,“是我做错了。可是为什么你连原谅的机会都不给我。”
凌钰在心中冷笑了一声,平静地抬头看他,“妾是小小侧妻,怎能让天子屈膝于妾之下,求妾给机会?”
“阿钰——”他被她气到哑然。
“妾有丧在身,不想侍寝,夜色晚了,天子去别的宫吧。”退开,凌钰转身关上了寝殿的门。
陆玦却一把推开门,她险些踉跄倒地,是他伸手将她揽住。她站稳后退离他的怀抱,面容依旧清冷,“天子请回吧,妾有丧在身……”
他狠狠将她抱进怀中,紧箍着快要将她揉进他的胸腔。她闷得难以喘息,俯首在他颈项咬去,有温热的液体滑进她唇齿间,铁锈的腥气让她的心轻轻颤抖。
他只闷哼了一声,任她咬来。
终于停下,凌钰奋力挣脱这怀抱,背转身,“请你离开,我已经说过你我之间再无瓜葛牵扯。”
“怎会没有瓜葛牵扯,你是我侧妻的一日,就注定要与我牵绊。”他竟用这样的话语威胁她。
凌钰冷笑:“那你就休了我吧。”
陆玦震惊,他的手握成了拳,手背青筋暴起。凝视凌钰好久,她依旧是一副淡漠的神色。他甩袖离开,扭头时脖颈传来疼痛。这是她给他的感觉,疼痛,只有疼痛。
她不接受他的道歉,不接受他的愧疚,也不要他的弥补。他想不到办法再去对待她好,因为她什么都不接受了。
又一场秋雨落下,气候变得更凉,但最凉的却是人心。寂静的夜晚冷风不住吹,凌钰在凤华宫点了蜡烛,也在庭院中点了很多很多蜡烛,夜色里,这些烛火亮得分外美丽。
她在一圈圈烛火中给小绿树烧纸钱,口中低低呢喃:“孩子,今日是你的头七,你可有想娘亲……”她一面说一面微笑,面容一如往日的宁静安详,“娘亲很想你,很担心你,担心你才七个月,怎么照顾得了自己。”
她的孩子才七个月,甚至来不及喊她一声娘亲就已经离开了,她的苦谁能懂。没有人可以诉说,她只有自己,连唯一爱的人都再接近不了。
“孩子,天黑不要怕,有娘亲给你照亮……”
庭院四周的烛火闪亮,夜风起时,将她的影子吹得颤抖,也将身后的影子投来她身侧。她装作不曾发觉,没有半分理睬。
陆玦安静蹲下身,也拿起纸钱放入火盆中。他一直都是无言的沉默,他知道他伤害了她,不过后悔已晚,他做什么她都不会再去接受了。安安静静烧完满地的纸钱,凌钰先起身进了殿中。
陆玦在原地踟蹰了片刻,最后轻声进了殿。他宽衣与她同睡,一眼望见寝殿中的摇篮与妆台那些婴儿小衣跟玩具。他的眼眶在瞬间湿热,怔怔望着那些婴儿之物,他一动不动僵硬了身体。
凌钰察觉到他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望来,眼角倏然落下泪水。
她仿佛能望见小绿树还在殿中,还在那摇篮里拿着那些玩具玩耍,还在朝她挥舞着小小拳头。
陆玦缓步朝她走来,张开双臂将她揽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