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女子戴着面纱,虽大半张脸看不清楚,但那双露在面纱上方的眼睛却平静自若,丝毫没有她见惯了的惶恐与惊诧,武皇有些意外,也有些不高兴:“在朕的面前,你都不知道害怕吗?!”
“陛下,绮罗自识受皇家恩惠,从未有过二心,一向竭力回报天恩,未存腌臜,所以就算在陛下龙威之下,也自认没有可怕之处。”木绮罗低着头,语气平缓的说道。武皇仔细端详着她,心里揣测着这个年轻的女子,对她摆摆手道:“把面纱摘了,朕不嫌你看着闹心,捂着这么个东西,反倒叫朕喘不过气来。”
此言既出,还不等绮罗自行摘下面纱,马上有嬷嬷上前来一把将她的面纱撤下,动作粗鲁,扯乱了她的一缕秀发,她却依旧面不改色,恬淡平静的模样,这倒叫武皇心里舒坦了些:“你总归是太平的养女,能叫她看上眼的,想必也不是寻常人,其实如若不是义兴郡王一通折腾,从当初你进贡六和塔,到操办朕的寿宴采办,无一不是做得妥当体面,很讨朕的喜欢。但是…”
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厉又沉重起来:“你知道朕一生最痛恨的是什么吗?就是利欲熏心,失了本分的做法。人生下来,这辈子该得到什么,不该得到什么,上天自然已有定数,偏偏要违背天命而行,就是祸害了自己,也殃及别人的愚蠢行径。你是个聪明人,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吗?”
绮罗直挺挺的跪着,缓缓道:“仆鲁钝,还求陛下言明。”
“你想做李重俊的王妃。那便是痴心妄想!”武皇一拍桌子,剧烈的咳嗽起来,两边的嬷嬷连忙又是揉胸又是拍背,热水嗅盐伺候着。才慢慢缓过来,喘着气说道:“太平都跟我说了,你籍贯山东,却是个身世不明的孤儿,父母家门何处都不清楚,若不是太平念你可怜收你做养女,你便是街边的一条野狗,卑贱到骨子里去了!这样的东西,可能做朕的孙媳妇。有资格诞下李氏王孙吗?!”
绮罗慢慢抬起头,注视着她浑浊的老眼,她紧紧攥着双拳。一直到指甲深深刺进肉里去:“陛下,您难道忘记了吗?仆从始至终没有说过要嫁郡王,要做王妃这样的话啊。仆就是个商道中人,虽蒙公主错爱,但也自知身份卑贱,难登大雅之堂,所以陛下完全不必为仆生气上火,对陛下而言,仆不过就是灯芯上的飞蛾一般,随您心意便可生可死啊。”
原本做好了准备面对惊慌哭泣。打滚告饶的场景。甚至来之前。武皇都考虑过遭遇强硬反驳的可能,但是她并没有想到会遇见如此消极的回应。自己反而变成了个可笑的人,热脸来贴冷屁股…她心里涌上一股怒气,却又很快被一种异样的情绪替代,这老迈的女皇帝突然笑了起来,笑的周围众人心惊肉跳:“哈哈哈,有意思,朕以前似乎在哪里遇见过你这种人…让朕好好想想…”
她皱着眉头陷入沉思,绮罗跪的膝盖生疼,却也不敢随意动弹,只能等了好半晌,她似乎想明白了,轻拍着大腿慢慢说道:“对,对…是有这么样一个人,就像你这样,不反驳,也不对抗,看上去柔柔弱弱,其实是绵里藏针,稍不留神就能被扎一下…哈哈哈,好多年前的事情了,竟然又能叫朕想起来,你还真是个怪到骨头里的东西!”
武皇突然又收了笑容,整张脸阴沉下来,风云突变的表情让绮罗都感受到丝丝恐惧,几乎能够感受到那双老眼中投射出的目光的冰冷:“说起来,你们还是老乡呢,都是山东人士,只是身份天差地别啊…但是朕年过古稀,见识多了,便知道聪明的女人大多没有好下场,你总会被自己的聪明慢慢拖进深渊里,最后被吃得尸骨无存!”
“但陛下不是还能够位及九五之尊吗?”绮罗突然出言顶撞,众人皆是一愣,嬷嬷马上火冒三丈,想要上前掌掴她,却被皇帝拦住了:“你是什么意思?是在诅咒朕吗?”
语气中已经透出了浓浓的杀意,绮罗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是在她短短二十年的生命中,多少次置死地而后生的经历告诉她,有些情况下就算是跪地求饶,也求不来生机,兴许放手一搏更有可能逃出生天。她稍稍稳定心绪,冒死看着武皇说道:“陛下,您说做人要顺应命运,做女人不能够太过聪明,可是如果真的如此,您又是如何成为九五之尊呢?就算您身负天命,可是倘若折服于世俗的看法,现在可能仅仅就是位颐养天年的太妃而已,何来开天辟地天授女皇至尊呢?”
这番话虽是顶撞,武皇听得心里却很舒坦,紧绷的脸色稍微缓解,但依旧目光冷峻:“朕告诉你一个故事吧。曾经朕有一位儿子,他从小骁勇睿智,相貌俊美,除了故太子外,朕最为疼爱的就是这个孩子,后来他长大了,朕为他挑选了诸王县主千金一大堆,想要为他找到一位温良贤淑的妃子,可他却在巡视封地的时候,爱上了一位平民女子。那女子的家族虽然乃是山东宗族,也算是名门,可毕竟不是天潢贵胄,又如何能够配得上朕的儿子…可是你知道,李氏男子们的倔强有多么可怕,就算朕将他逐出长安,赶回封地,没有谕旨不得随意进京,他都还是毅然决然的,在他的母亲和那个女人之间选择了后者。”
女皇停顿了下,缓了口气,看着面前直挺挺跪在那里的木绮罗:“最终朕还是失去了这个儿子,永远的,彻彻底底的失去了,所以像你们这种不认命又自以为是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