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邵明向来不齿鸠占鹊巢的涎皮勾当,立即爽快道:“下面。”手脚麻利地打起地铺。
施泰因双目如钩,盯着他从头到脚打量一圈。“唐中尉,你似乎与那位顾少校交情不错。”
唐邵明不晓得施泰因为何这般关注他与顾行云的往来,随口道:“尚可。”
“同食同寝,只当得‘尚可’二字?”施泰因半开玩笑似的续道。这俏皮话从身长八尺形貌英武的施泰因嘴里一本正经地冒出来,只教唐邵明听出些弄堂女争风吃醋的尖刻味道。唐邵明有些莫不着头脑,只道:“都是为公事,一切从简而已。”
施泰因见他一副懵懂模样,终于放心似的缓了脸色:“地上虫多,上来!。”
唐邵明笑道:“长官,你我的体格定然挤不下一张铺板。”
施泰因是个固执的,捉住浴巾一使力几乎把唐邵明剥个赤条。唐邵明不敢胡乱挣扎,随着施泰因动作被他拉上床去,那棕绷小床登时凄厉地吱嘎作响。他一眼瞄到自床脚徜徉而过的蝼蛄,一阵头皮发麻,顷刻间改了主意顺水推舟地挨着施泰因躺下。
施泰因盯着他微微起伏的胸膛寻思了许久,终于开口道:“魏采尔将军的归国行程已拖延半月有余,这回古德里安上校又突然来华,你还是尽早做好去柏林的准备罢。”
唐邵明一怔,他蓦然想起孔祥熙也说过魏将军卸下顾问团团长一职,六月就该回德国去。然不知为何,唐邵明在魏将军身边侍奉月余,却丝毫没发现这位上司有离去的征兆。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魏将军之前在参谋本部就有过与塞将军意见相抗的苗头,细想来魏将军近来一副打算长留此地的架势的确有些怪道。
“陆军考绩要等到年底,不会这么快罢。”唐邵明不动声色地引着施泰因说下去。
施泰因手指轻轻敲着床板:“快与不快,过几日便知道。古德里安上校这次来华,恐怕也不是他自个的心血来潮。”施泰因今晚似乎尤其话多。
唐邵明琢磨片刻,理不出头绪,随口问道:“难道是希特勒……”
施泰因略带惊讶地看着一语中的的唐邵明,幸而他不欲就此打断思路,是以没顾得在此处多加盘问。“希姆莱那神棍给他拼凑的几万党卫军刚吞了罗姆的冲锋队,现在这位总理先生又开始打国防军的主意了。一口气吃这么多,也不怕撑着。”说到此处,施泰因轻蔑地哼了一声。魏玛国防军的军官团素以职业军人自居,甚至带着股棱角锋利的傲气,不肯与政治沾边,这位施泰因上尉的鄙夷态度也十分明朗。
乍一听神棍二字,唐邵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十分理解施泰因把党卫军的大头目海因里希·希姆莱比作神棍。希姆莱的确是个怪人,对外星力量和巫术之类没谱的神秘主义痴迷到近乎疯狂的程度,几年之后这人还会往西藏派探险队,寻找所谓地球轴心的神秘力量。
唐邵明略一计算时间,顿时把施泰因的话与半个月前发生在慕尼黑的“长刀之夜”联系在一道。那会儿迅速扩张的冲锋队有吞并国防军势力的野心,希特勒与倍受施泰因鄙夷的神棍希姆莱嗅到危险决定先下手为强,带了党卫军一举血洗冲锋队,据说还在褐衬军大楼里顺道替刚刚被捕的恩斯特·罗姆队长捉了一场奸——当党卫军搜查政敌藏身之地时,意外地撞见罗姆心爱的同性情人埃德蒙·海因斯正跟一年仅18岁的俊俏军官演着春宵一梦不思归的旖旎戏码,窘得那位道德标杆似的宣传部长戈培尔大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施泰因见唐邵明一脸坏笑地走着神,哪里知道他脑子想得尽是传奇基佬罗姆的二三事,于是只管往他背上拍了一掌道:“促成生意,摸你的底细,促魏将军回国。古德里安上校担的这三件事只要成了两件,魏将军将军都是非走不可。至于你,多半也得叫他一并打包带去,能不能回来就看造化了。”
唐邵明叫他拍得猛然回神,听了这话顿时心下一凛。施泰因竟是刻意透了这许多带着越界意味的东西与他听。唐邵明放不下家里的太太和很快就要燃起战火的这座城市,抿了抿唇,极力掩去心内越发汹涌的波澜。
“应该不至于如此罢……古德里安上校是国防军的出身,便是只看在魏将军是他老上司的面上,也未必肯替政客们淌这浑水。魏将军说他精研摩托化军队多年,且在装甲作战上颇有见地,说不定真个只是来谈合同的。”唐邵明碍着身份,想要知道更多可又不知该不该问,他忖度着,摆出一副不怎么在态度的将话题径直岔了开去,撩得施泰因话到嘴边越发急着冒出来。
施泰因拉了灯绳,屋里顿时黑下来,只有两双眼睛亮着,活像伏在暗夜里相互观察试探的两头猎豹。“前几日刚与合步楼谈过,柏林部队局的电报便拍到了我这。古德里安上校想必已经见到你的档案,所以你最好小心应对。”
唐邵明琢磨着事情,分外谨慎地应了一声:“嗯,我晓得。”
这一晚唐邵明添了心事睡得不好,一腿压上施泰因,狗熊似的将他拱上墙。施泰因算是尝到了请神容易送神难的苦痛,发誓有生之年再不与这看不出傻还是奸的中尉同榻而眠。
话说唐邵明在魏将军面前素来谨言慎行,除却与课业和军校活计有关的事体,极少向这位冷面长官发问。他回去军校照旧向魏将军述了职,思忖再三还是拿捏着分寸,轻描淡写地把施泰因和孙立人对古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