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问:“雕像馆你参观完了吗?”
许淖云环顾四周,突然觉得只有一个人的雕像馆有些诡异,他说:“我参观完了。”
“那就到隔壁青铜器馆去吧,我们馆的青铜器展很有名,有好几件国宝。”
许淖云听话地走出雕像馆,往青铜馆走去。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夜晚,一个女孩高高在上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却看不到她。她仿佛是一个云端的女神,正在直接对他的心说话。
走进青铜馆,许淖云被那迎面而来的巨大影壁震撼了。六米多高的影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铜镜。铜镜背面各式各样的花纹,仿佛无数孤独的人生在此凝结成一个群像、一个沉默的集体。
“你喜欢这面‘铜镜墙’吗?”讲解机里突然传出女孩的声音。
“……很震撼。”许淖云说。
“这是我的主意。”女孩得意地说。
“是你想出来的?”
“嗯。我们馆收了很多铜镜,大部分是sān_jí文物,价值不大,长期摆在库房里生锈。后来我想了出了这个主意,把铜镜组成一面墙,放在青铜馆入口的地方。一开始他们说这样太女性化了,你知道我是怎么说服他们的吗?”
“你怎么说服他们的?”
“我念了李白的《秋浦歌》给他们听——‘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揽镜自伤,何分男女?各有各的孤独罢了。”女孩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嗯。你说得对。我刚才就挺受震动的。”许淖云细细拿着那些铜镜,每一面铜镜都曾经过人手摩挲,在漫长的岁月里磨灭了纹饰印记。斯人已逝,唯留铜镜。他想听懂它们的诉说,然而只有无言的喟叹,哀悼着时光的无情和生命的卑微。
“你从上面右边数起,第五排第六面铜镜。”
许淖云伸出手指头去数,第五排第六面铜镜,是一面不大的铜镜。背后刻着一些花纹几行短短的文字。
“有什么特别吗?那面铜镜?”许淖云问。
女孩说:“这是一面罕见的透光镜(注),他们不识货,把它当成普通铜镜挂在这里。我不想点破——许总,你也别说出去哦,当成是我们俩之间的一个小秘密好吗?”
许淖云觉得今晚自己的心情好像有点不同,以往他似乎很少对女人这么有耐心,他配合她轻声说:“好。”
女孩轻轻笑了,又说:“我喜欢那背后的诗。”
“我看不到。”
“我念给你听——仰头看桐树,桐花特可怜。愿天无霜雪,梧子解千年。”
许淖云皱皱眉,坦白说:“听不懂。”
女孩笑了:“我解释给你听呀。一个女子站在深秋的庭院里,仰头看着桐树。满树繁花虽好,但很快就要凋零了。她祈祷冬天永远不要来,这样梧桐树就能常年结出果实。‘梧子解千年’是一语双关,谐音‘吾子结千年’,意思是我想跟你永远在一起。”
“哦,这样。”许淖云有点意兴索然,他对诗词中的情情爱爱不感兴趣。
她注意到他的冷淡,叹道:“你说女人多可笑,几千年来一点进化也没有。她们永远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我爱你,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这个女子甚至把她的愿望刻在自己的铜镜上。可惜,男人只看得到铜镜的正面,他只从镜子里看到女人的笑脸,哪里有心去读笑脸背后卑微的愿望。许总,我说得对不对?”
许淖云想了想,说:“你说得对,女人太可怜了。我现在真有点庆幸我是男人。”
女孩笑了起来:“你光庆幸不够啊。你得学会怜悯,你以后能不能对女人好点?”
许淖云无情地说:“我不可能对所有人好。”
她叹气道:“你说得对。对所有人有情,就是对所有人都无情。许总,我刚才问你悟了没有,其实是想问你,你有没有遇到一个让你觉悟之后依然爱她的女孩?”
许淖云觉得这个要求也太高了。他所遇见的那些女孩,他无非是觉得她们漂亮、可爱,是生活必要的点缀,但他跟她们之间不可能有真正的交流。因为她们诉求总是太容易满足,只要给她们买礼物、陪她们吃饭、间或说些虚伪的甜言蜜语,彼此之间的关系就能经营得非常好,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投入多余的感情。
许淖云说:“我觉得你想得有点多。我们能不谈这个吗?”
女孩说:“嗯。好,你往里面走,我带你看看我们的镇馆之宝。”
许淖云往里走,迎面一个大玻璃柜里,放着一个手掌那么大的青铜酒杯。
“这是?尊。是商晚期一个王后的墓里出土的。这个王后叫妇好,她非常厉害,经常替丈夫率军南征北战,还打了许多大胜仗。这个酒杯就是他丈夫送给她的,你看一个女人用这么大的杯子喝酒,就知道她有多豪爽了……”
许淖云看着那个做工粗糙的青铜酒杯,那上面还结着绿色的铜锈。“这个东西是国宝?”
“嗯,就是啊,价值连城。”女孩咯咯笑着说,“古往今来,丈夫送给妻子的礼物里,就属这个最贵了。”
许淖云跟着淡淡地笑了。他突然问:“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你要送我礼物?”女孩有些惊讶地问。
“也许,你说说看。”
“许总,你想追求我吗?”
“我觉得是你在引诱我。”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女孩说。
“什么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