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亚刃告别童年的第一步,就在这一瞬间完成:既不瞻望、亦无返顾;没有提防、且毫无保留。
他连礼貌的告辞都忘了,只顾快步走向门廊,神色朴拙、焕发、顺服。格得**师目送他离去。
格得在白杨树下的喷泉边静立片刻后,仰面遥望一碧如洗的蓝天。和顺的信使带来恶劣的消息。他声音半大不小,有如对喷泉说话。但喷泉没听,照旧用银色水舌发声,侧耳细听的,反倒是格得。一会儿,他走向另一道门廊。刚才亚刃没看到那道门廊,事实上,不管怎么靠近观看,很少有人能凭肉眼看出那门廊。格得唤道:守门师傅。
看不出多大年纪的小个子男人现身。这男人不年轻,所以只能说他年事已高;但年事已高对他也不适合,因为他面貌爽利,色如象牙,愉悦的笑容使两颊现出长弧。什么事,格得?他问。
现场只有他们两人,所以互相直呼真名。全世界知道**师真名的仅有七人,守门师傅是其一,其余六人分别是:柔克学院的名字师傅;锐亚白镇的巫师缄默者欧吉安,很久以前,是他在弓忒岛的山上赋与格得这个真名;弓忒岛的雪白女士,携回臂环的恬娜;易飞墟岛一位名叫费蕖的村镇巫师;同样在易飞墟岛上一位名叫雅柔的女子,家具木匠之妻,二个女儿的母亲,不通巫术,但对巫术以外的事务非常在行;最后则是地海另一边,极西之地的两条龙,奥姆安霸与凯拉辛。
我们今晚要集会一下,**师说:我会去通知形意师傅,也会派人去请坷瑞卡墨瑞坷,他就算没亲自来,也可以暂时搁下名字清单,与我们会合,让徒弟休息一晚。你可以去通知别的师傅吗?
行。守门人微笑说时,已消失不见。**师接着也消失不见。只剩喷泉在早春的阳光中自说自话,沉着凝定而永不停歇。
在柔克学院宏轩馆的西边某处——或南边某处——总可以瞧见心成林。心成林在地图上找不到,也没有通路可达。只有知道通路何在的人,才可能去。但是,学院的一般见习生,或岛民、农夫,都可以见到它就在不远处。那是座林木高耸入天的树林,即便在春天,翠绿的树叶也都含带一抹金色。而那些见习生、岛民与农夫,都认为那片神秘树林会不可思议地移动。其实那种看法是错的,树林根本不会移动,因为它的根柢就是存在的根柢。移动的,是根柢之外的一切。
格得由宏轩馆步行横越旷野。正午骄阳当头,他脱掉白色斗篷。一位正在一片棕土山脚耕作的农夫举手向他敬礼,格得同样举手回礼。许多只小鸟飞上天空,吱吱喳喳:休耕地与路旁的星草花含苞待放。高空一只老鹰在天上画了个大弧,格得仰头观望,再度举手,那只老鹰风得伸出的手腕,以黄爪紧扣。它不是雀鹰,而是柔克岛的一种大型猎鹰,白色与褐色条纹相杂、善猎鱼。它先用一只圆滚金亮的眼睛侧看**师,两喙互碰一下,再以两只圆滚金亮的眼睛同时直视**师。无畏,这男人用创生语对老鹰说:无畏。
大老鹰扣爪鼓翼,凝视他。
那么,无畏的兄弟,你去吧。
远处,蓝天下山脚旁那位农夫早就停止耕作,专心观看这一幕。去年秋天他也看见**师腕际停了一只野鸟,但一转眼已不见**师人影,倒是目送两只老鹰在风中向高空飞旋而去。
这一回,农夫定睛观看他们分开:老鹰飞回高空,男人步行越过泥上旷野。
他步上通往心成林的小径。不管时代和世俗如何在它周遭扭曲变迁,这条小径永远直通,只要循路直行,不久就可走入林荫。
有些树木的树干粗大无比,只要看见这种树干,谁都会相信心成林永远不动,因为它们简直像太古巨塔,虽不免因岁月而灰黯,但它们的树根好比山根。其中有些最古老的树,已是叶稀枝枯,可见它们并非永存不朽。但是,在这些参天巨木中,却也见到一些新生树木:有的高大遒劲,翠叶环生如冠冕;有的是瘦小幼苗,刚长了点叶子,高如女童。
树下的柔软土地,被经年积累的落叶铺满,而且长了蕨类或小株林地植物。但这里的巨树全属一个种类,地海赫语中没有这种树的名字。树枝下的空气,闻起来有泥土味但清新,尝起来宛如潺流的泉水。
格得与形意师傅在林中某处会面。这个会面所在,是多年前利用一棵倒下的巨树造成。形意师傅长年蛰居心成林,很少、或根本不曾走出树林。他的发色呈奶油黄,可见不是群岛区的人。自从厄瑞亚拜之环寻回后,卡耳格帝国的蛮族就不再袭劫群岛,并且开始与内环诸岛和平贸易。卡耳格帝国人民天性高傲,不是友好的族群,但偶尔会有年轻战士或商人之子,基于喜爱冒险或性好学习巫术,独自西来。形意师傅就是十年前这样来的。他从卡瑞构岛来时,是个配剑有红羽装饰的蛮人,抵达柔克学院时,是个落雨的早晨,他二话不说,只用赫语向守门师傅表示:我来学艺!此刻,他正站在树下金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