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府落成,卞氏主持着一众家眷从正门入。规制了曹操六位夫人,六位姬妾的院子,成家的子女也各有自己的院子,至于家中规矩和在许都时一样,没什么出入。如此略一分置,也有十七八处院落住满了人,却还有十余所院落空着,待年幼的子嗣成家之用。
时人用‘层台累榭,鸿图华构。’来比喻曹府的高大豪华,精巧绝美。更有妄言者,便是将许都里汉献帝居住的皇宫与之比较,也不相上下。
政治中心很快便完成了转移,曹操已经不需要事事通过汉献帝之手,也不用亲自控制汉献帝,便已掌握大势。于是许都与邺城的通路再度通畅起来,所有从许都迁至邺城的官员,曹操皆统一分置了住宅,其中甚至包括蔡文姬董祀,和甄尧等闲职人员。
寒冬腊月,微雪飘飞,大辟天下寒士衣不蔽体,曹府里却是温暖如春,雪花未落至院中便化作湿气消失无踪。红色丝幔从亭子一角飞扬至另一角,牵扯出飘逸的喜气。雕梁玉砌,画栋飞甍,不时传来的欢声笑语,如细细的针脚,密密麻麻落在洛真的耳朵里。
任旋被休,竟是不声不响便被处理的妥当,足以见得曹丕如今的地位。这事很快便在曹府里传开来,人人都说新来的甄夫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心里是又嫉又恨,面上却还是恭恭敬敬问候一句甄夫人。
洛真却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让别人看来这端的是一副好架势,可旁人却不知道,连朝露说的话,洛真也不愿应声,仿佛失了魂一般。
卞氏心里对洛真有气,却念在她怀着身子,便把除了正房外最好的一处院落分给了曹丕和洛真。坐北朝南,冬日里仍是有暖暖的阳光,靠近正房的原因,地龙也是通的最暖和的。院中亭台楼阁,处处精巧,书房前厅一应俱全,甚至还自备了个小厨房。
抛开这华丽的摆设不提,院中的小池塘里竟是没有结冰,冬日里也可见碧绿的湖水和含苞待放的菡萏。陆上的花倒是只余了几树寒梅,零零落落,瞧着便是凄惨的模样。
“夫人,大夫说你现在胎气未稳,切忌思虑。”朝露望着雕花木床上那一袭惨淡的身影,心中是隐隐的痛。这好不容易要与夏侯……曹公子修成正果,孩子也一波三折的保住了,可是看着这两人怎的倏忽间就变得生分了?
洛真手指微动,抚上平坦的小腹,在皮肉深处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那种奇妙的感觉如同迸发出强大的生命力,将她死寂沉沉的心境也重新点燃。
“朝露。”洛真抬眸,眼中渐渐有了神采,道一句“几时了?早饭可用过了?”
朝露又急又喜,应声道“今晨的早饭还在厨房温着,公子惦记着你,特意吩咐过了。夫人可是饿了?我这便去取。”
“扔了!”洛真陡然间提高了音量,眼神中竟然闪过一丝阴鸷。她一只手扣住床板,因为用力连指节都翻出青白色。
“重新给我做一份,他留的,我不要!”
朝露缓缓点头,心中虽是不解,却也只洛真的脾气,即使要劝解,也留待日后。便趁着时候尚早,曹府的厨房还没准备宴请宾客的饭菜,给洛真下个小灶该是很快。
另一边,卞夫人分置着各院的丫鬟,还要安排这曹府的落成宴会,已经忙得团团转。另一边百官即刻将至,曹操与诸子及亲部端坐在正堂里,侍酒赋诗,不谈军事,只谈文辞。撇去别的不谈,曹操当初是以文采感动蔡邕,得以结交,略一思量便也知曹操也是个有才情的人。
而同时,这也正是曹丕和曹植的强项。相较之下,曹植的诗作,慷慨任气骨气奇高。而曹丕语言绮丽工练,抒情深婉细腻。
曹操其余儿子大多习武,谋臣则工于兵法,所以这开宴前的诗词助兴,变成了曹家父子独鸣的秀作。若不是曹植又饮酒饮的多了些,越发无礼,也惹得曹操不悦,干脆将他打发回了院子里醒酒去。参宴的大臣们也陆续的到了,更是无人在意曹植的去向。
这一去一回不过一个时辰,朝露拎着食盒回到院里的时候,正瞧见洛真披着裘皮狐绒的大氅,立在房前,怔怔的望着院门口牌匾上的名字。
“容华榭……”
洛真出声呢喃着,“容华谢后,不过是一场山河永寂,怎堪欢颜?”
朝露知道洛真又要伤感了,便上前笑道“夫人若是不喜欢这个院名,我去与公子说,叫他改了去,免得惹得夫人不开心。”
洛真淡淡道“不必。”也便这两个字,没了旁的。
“容华榭这三个字,情调颇为清高,却也显得凄惨些,想必母亲托人定的名字,也是费了些心力,若是贸贸然改了,倒是无心惹得她不痛快。”
洛真和朝露闻声转头,却见院门口立着一个左右摇晃的人,手中还握着镂空雕刻的酒杯,天寒地冻,那人却是借着酒力,丝毫不畏寒,连带着脸颊处都是红晕。
华服异彩,是曹植喜欢的风格。他平日里的荒诞行为还不够,偏要穿的也引人注目些,存在感未免太强烈了。
洛真念在当年许都城门前,曹植出手相救,对他还算客气。垂眸道“劳烦三公子费心提醒,这名字便挂着去吧。”
曹植见洛真似有拒绝之意,连忙出声“且慢!只需在牌匾上再填一字,便可扭转乾坤。”
说罢,曹植四顾周围,只见院中角落几处梅花那里残留些落雪,便自顾自走过去,执起落枝在地上写写画画道“便做容华香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