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星仍旧悬挂于东方地平线。
天刚麻麻亮,晨风徐徐,还颇有寒意。邺城以西数十里外,一片营帐竟似没有边际。
黑山军此次出动,号称步骑十五万,哪怕拧干水分,六七万人还是有的。规模如此庞大的一支军队,本就考验上层的管理能力。
但张燕显然心有余而力不足。他本人并非出身于军旅,麾下部将也大多都是悍匪而已。叫他们冲锋陷阵,他们或许不怵,但想要他们扎营得法,就有些强人所难了。再加上条件欠缺,竟还有相当部分黑山兵处于幕天席地,连帐篷都没有的地步。
睡觉可以凑合,但饭是必须得吃的。
此时,辽阔的营区里,处处炊烟。一觉醒来的士卒们正耷拉着脑袋,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呵欠,捧着瓦罐摇摇晃晃地取食。
前些日子从冀州军那里讹了两万石军粮,黑山军的伙食明显得到改善,至少那粥不再照得见人影,那饼也没有掺杂过多的野菜看起来跟他妈牛粪似的……
士卒们大多十数成群,围坐在一起。或许是刚起来没什么精神,大多只顾埋头吃食,少有人说话。
这是营区的最外围。
往里要走数百步,才是一片片营帐,由一排排栅栏与外围分隔开来。能在帐篷里遮风避雨的,都是张燕的嫡系部队,他们的伙食比起外头那些苦哈哈又要上一个档次,那粘稠的粥里至少能看见油花。
再往里,看得见辕门时,才是张燕及其精锐部队的核心营区。只有在这里,你才能看出一点军营的氛围。
中军大帐里,张燕正在洗脸。
一把冷水浇到脸上,凉气透过每一个毛孔往里钻,那酸爽……
不是他起得早,而是一夜未眠。
邺城方面直到现在还没有如约交上八万石军粮,飞燕虽隐约觉得不对,但更多的,是朝对方自身难保这方面去想。当然,他才不会傻到眼巴巴等着。既然邺城榨不出来什么油水,那就再去袁绍那里弄一笔。反正时间越往后,你们就越需要我。
咱只管捞了好处,至于打不打,看情况吧。反正,你们两方是绝对不会联合起来打我的,在你们分出胜负之前,我黑山军绝对安全。等你们分出胜负,有便宜我就占,苗头不对我就跑,无论如何,立于不败之地!
亲随送来了早饭。这一点张燕值得称赞,他虽然贵为百万黑山军的大首领,却也能与士卒同甘共苦,早饭也不过就是几张饼,一碗肉,外加一钵粥而已。
和着肉,嚼着饼,飞燕习惯性地挑起帐帘往外看了几眼。正要松手,便瞥见自己的部下刘石大步流星朝这边过来。
“大将军,使者回来了!”
一听这话,飞燕比洗把冷水脸更有精神。甚至有些“周公吐哺”的胸怀,翻着白眼咽下口中的肉饼,把剩下的一扔,便往上坐。
不一阵,便见一个身影闯了进来,刚进帐便脚下不稳,一跤跌下去。
大清早的,看到这个可不是什么开心的事。
飞燕削瘦得有些内凹的脸上顿现不悦之色:“慌什么!”
那使者连滚带爬上得前来,一开口,腔调都变了:“大将军,大事不好!”
飞燕心头一颤!怎么?莫非是袁绍……不对啊,看你这神情跟见了鬼似的,你撞邪了?
使者显然是一路跑回来的,这会儿都有些虚脱了,趴在地上起不来。飞燕上前一把捞起,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说!”
这还没来得及回答,外头便嘈杂开来。
张燕大怒,狂吼一声:“刘石,外头吵什么吵!”
话音方落,使者一把抓住他衣襟,嘶声道:“朱,朱广,还活着!”飞燕怔住了,片刻后,拎小鸡儿似的将对方拎起来,一字一顿道:“你再说一次?”使者也顾不得大将军那吃人一般的神情,大张着嘴,喘息着说道:“活着,没死,小人,亲眼所见。就,就在邺,邺城外的,军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