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回县城,便望见打西面过来一支马队。
陈忠职责所在,当时就变了脸‘色’,杨奉居然带了数十骑!他想干什么?
等奔到长亭外,杨奉一见朱广只带了两人,而且还有一个是病号,脸上一热,暗呼惭愧。“各带数人”是他上午亲口说的,但一想到要面对的人是朱广,他还是不得不加倍小心。
其实,等他后撤安顿下来以后,将事情一说,部将们都不同意他去。朱广是什么人?他不止是朝廷的北中郎将,还是那个在范阳城头杀人如麻的屠夫,他能安什么好心?
但杨奉思之再三,还是决定来一趟。不为其他,只因为,如果换了旁人,作为朝廷官员,一定会对被一个匪首放了一马的事情讳莫如深,但朱中郎能坦然处之,这个人,至少可以说光明磊落。
下马之后,快步上前,边走边揖手:“军中有些事情耽搁了,万乞中郎恕罪。”
朱广毕竟是朝廷任命,不,皇帝亲自任命的北中郎将,不说抖官威,必要的威仪还是应该有。因此就立在亭中不动。
杨奉到他面前,膝盖一弯,就作势‘欲’跪。
而朱中郎恰到好处地托住他:“不必如此。”望了一眼亭长数十骑,复笑道“你这是想谋我啊。”
“哈哈。”杨奉大笑。“说句难听的,真要动起手来,就我这些人,不够中郎你砍的。”语毕,回首道:“还不快来拜见朱中郎?”
他的护从卫士们这才下马,有人屈膝,有人作揖,‘乱’七八糟的。
“免了。”朱广大手一挥。随即拉了杨奉,一指那摊在亭中石台上的酒菜“行军在外,只能将就了。”
两人落座之后,贾诩就立在朱广身后。杨奉见状,回了一个头,立马就有一部将阔步而入。
朱广也不在意,亲自替对方满上一盏:“来,算起来,也有三四年没见了。”
“是啊,谁能想到会在这河内与中郎再见?”杨奉打着哈哈。
酒甘醇,菜也美味,朱中郎殷勤相劝。杨奉心里揣着事,再醇的酒也如同淡水,再好吃的菜也味如嚼蜡。
“中郎今日不会只是与我叙旧?”当朱广又一次要替对方添酒时,杨奉挡住了盏口。
朱三素来不喜欢拐弯抹角,但这一回,他却没有开‘门’见山。自斟一盏,抿了一口,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嗯?中郎此话何意?”
“我是指,长远的打算。”
杨奉一时不语。这落草为寇的人,大多都是没有了活路,被‘逼’造反。抢一点是一点,活一天是一天,谁会有什么长远的打算?难不成当反贼还要‘弄’个人生规划?
史书总记载那些大人物“少有大志”“以天下为己任”,其实不过是穿凿附会。汉朝最牛的大司马大将军卫青,原本只是个骑奴,他的愿望就是“少挨打”,怎么可能想到自己后来会成为一代名将,汉军统帅?
说近一点,曹‘操’。没错,他现在可能有些什么想法的,但你能说他跟袁绍抢人家新娘的时候就立志我以后要作个‘奸’雄?
朱广见他不语,又问道:“自黄巾‘乱’起,四海纷扰,正所谓群雄并起之时。黑山军白‘波’军趁势而起,幽并震动,我听说你们白‘波’军号称拥众十万,怎样,有与天下英雄一争长短的想法么?”
杨奉自己拿过酒坛,倒了一盏,满饮后,笑得有些勉强:“中郎,我不过是个匪首。若非当年那点渊源,我怎么可能跟你坐在一起吃酒?中郎的话,我,听得有些‘迷’糊。”
朱广摇摇头:“你不必自谦。当日在范阳城头,你没有对我下手,我就知道你是有想法的人。匪首?你说,这世上有人一生下来就立志要当匪么?”
杨奉一怔:“谁会有这样的志向?”
朱广缓缓点头,恰逢一阵秋风刮过,他侧首朝外眺望,当时正值十月深秋,草木凋敝,万物萧索。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我相信这世上大多数人,都知道吃饭是为了活着,但未必每个人都明白,活着不是为了吃饭。”
这话杨奉却不敢苟同了:“中郎,你是堂堂北中郎将,吃的是朝廷俸禄,自然可以这么说。但我们这些人,绝大多数是被‘逼’得没有了活路。所以,我们活着,就是为了吃饭。”
朱广缓缓点头,站起身来,踱至亭边,若有所思。
此时,那杨奉部将上得前来,在他耳朵轻声说着什么。朱广的目光从那布满沧桑的脸一直落到紧握刀柄的右手上。
“你这部将怕是有些手段。”
“何以见得?”
“习武之人,手上有些老茧不稀罕。但我还没有见过谁虎口都有这么厚的茧皮。这怕是多少年未曾懈怠的缘故?”
杨奉笑笑,对那部将道:“公明,朱中郎问你话呢。”
那贼将对着朱广一俯道:“回中郎,小人自幼习武,数十年来苦练下来,不敢懈怠。”
朱广默默点头,稍后问道:“你这么刻苦努力,是为了作贼么?”
贼将脸上闪过一抹苦笑,不知该如何回答。
朱广上前拍拍他肩膀,转到杨奉身后,朗声道:“读书的,谁不希望学个满腹经纶,作个安邦定国的栋梁?学武的,谁不盼着练个弓马娴熟,以求沙场,立功封侯?”
杨奉嘴角一扯,笑道:“安邦定国,立功封侯,都是那些大家子弟们的‘门’路。我们这种人,呵呵。”
朱广坐了回去:“‘乱’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