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三爷素日多得两位嫂嫂的照顾,心里面早就怜惜起自幼丧母的二娘,再说他家夫人大约也没什么事能瞒得过他。他扬扬长眉,面上含笑,顺着话音拱手礼了礼:“我有贤妻在家,真是再无可忧。”
“三爷这话可真是折煞我了,”裴氏玉颜生春,心里大是得意,面上还要作出不在意的模样:“反正都有两个猴儿了,再多一个也是无妨的。做晚辈的总得要替长辈分忧。”
沈三爷自是知道裴氏的心思,他并不多言只是令人把沈采薇抱到跟前,认真瞧了瞧,微微一笑道:“倒是有些像二嫂。”他轻轻的阖了眼,沉吟片刻便吩咐道,“抱下去吧,好好看顾。”
他甚少这般声调严肃,下面的人都提了一颗心,收了笑脸,小心的应了。
等到王妈妈等人抱着沈采薇下去了,沈三爷才收起面上的神色,握着裴氏的手叹气:“二哥这般急功近利,竟是连夫妻之义、骨肉之情都抛在了脑后。二娘有这么一个父亲,日后怕也要难过呢。”
裴氏一贯想得开,笑着道:“你啊,就是操心太过。”她也是幼承庭训,虽然因为疏于练习加偷懒,宅斗班里常常垫底甚至不及格,但此时还是能说上几句,“这次吏部侍郎的位置空着,就离二伯那么一点距离,他自然是不甘心就那样松开,寻个能有帮助的岳家也无可厚非。”
“可他又岂能没有半点悔愧?”沈三爷不曾走过仕途,不明白这般走火入魔似的心思,只是惋叹道:“二嫂待人再好不过,真心真意,事事都细心周到。小时候也曾一起玩过。我只要想到她,便觉得心中过意不去。”
裴氏见夫君难过,只得跟着劝道:“好了好了,知道你重情义。三郎是男丁还好,跟着大伯在书院念书,只要他自己有毅力,日后总有出息。至于二娘,既然到了咱们的院子。我自然会把她当做三娘似的,虽生的不好些,但有些做学问的人家也有不讲究容貌的。等她大了去育人女学读书,养个好名声,结业之后再由老太太出面寻户人家,便是二伯也说不出什么来。”
沈三爷本就是等着裴氏这番表态,此时微微一笑,十指交握,柔声道:“那就多谢夫人啦。”说着又贴到裴氏耳边轻轻道,“晚上我再好好酬劳夫人。”
裴氏瞪了他一眼,眸光如水,面上飞霞。眼睫垂落遮住那亮的如同点了火的双眼,眼波却是秋水一样的蔓延而来,仿佛天边的余晖一般的缠绵悱恻。
沈采薇自然不知道裴氏和沈三爷的对话,她此时正窝在榻上看着自己的手。
她的手掌里也有一块小胎记,非常的淡就像是花瓣似的。偏偏,这胎记就不像是脸上的胎记,偶尔还要发一下热。沈采薇悄悄瞧了瞧跟自己一起并排躺着的沈采蘅、沈怀景,见他们都还是乖乖的躺在那里睡,便自己扭扭身子从绸被里伸出藕断似的手,禁不住好奇的戳了戳那个胎记。
然后,她就看见了一面小小的镜子。就像是花瓣似的胎记慢悠悠的立了起来,变成只有她才能瞧见的小镜子。好似冥冥之中注定的一般,她就是知道,这面镜子只有她一人能看见。
之所以叫还它镜子,是因为虽然只那么一点儿且又是虚的,但沈采薇却还是可以像是照镜子似的看见自己脸上那愁人的胎记。
手掌上的胎记很小,这变出来的镜子就更小了,沈采薇睁着一双眼睛废了老大的劲才认出这镜子上刻着的字。
美人镜。
这三个簪花小字刻的工工整整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fēng_liú写意,风骨自生,犹如在水一方的伊人,叫人浮想联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