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采薇的生辰是在夏初,茵茵绿野出现碧色,鲜嫩碧绿的仿佛都要滴出水来。
只是,这样一来,她的及笄礼虽是办在国丧之后但也临近太子的忌日。沈承宇一贯是个谨慎的性子,他琢磨着国丧虽是过了但上头的皇帝和皇后好似都没缓过神来,这时候给女儿办及笄礼未免有些不妥。故而,他左思右想着,干脆就把沈采薇的及笄礼往简单了办,只让严氏请了几户交好的人家。
为着这个,沈三爷倒是特意去寻沈承宇说过好些次,劝他道:“二娘一辈子也只得一回,且又已经过了国丧,哪里用得着这样忌讳谨慎?”
沈承宇只笑不应:“我也知道是委屈了二娘,可如今国中朝事繁杂,内忧外患,咱们哪里用得着这般铺张?”他顿了顿,随口许道,“再等几年吧,等她出嫁了,我再大办一场补偿她。”
沈承宇的承诺一贯是好听又不要钱的。他少时和发妻林氏新婚之时也曾颇有闲情的拿了两人落下的长发系了一个同心结,温声许诺道:“结发并同心,白首亦不悔。”只可惜,还等不到白首,林氏已然魂归地府,沈承宇也已经另娶,那同心结亦是随着林氏长眠地下。
沈三爷也多少知道些自己二哥这性子,知道他既是说到这里便是再无转圜余地。只是对方到底还是沈采薇的生父,他这么一个做叔叔的总不好越俎代庖的一劝再劝。所以,他从沈承宇的书房出来,想了想后只得和裴氏交代几句,令她给沈采薇多添一些首饰衣裳,也好稍作补偿。
沈采薇倒是不太在意这些,对她来说渣爹就是渣无止境,故而她早就已经做了十分周全的心理准备。
她这一次的及笄礼上的正宾乃是汝阳王妃,这是裴氏特意厚着脸皮跑去请的。毕竟,沈采薇自幼在松江长大,京中并无特别亲近的长辈,裴氏想了想干脆去请了自己堂姐来压阵。因为这个,及笄礼上赞者的位置倒显得热手起来。沈采薇本打算是要请沈采蘅的,只是严氏每日里嘘寒问暖、旁敲侧击,她也只得请了沈采苹——比起已经定了婚事的沈采蘅,明年就要女学结业的沈采苹更需要考虑婚事,这种场合多见一见客人便像是在推销产品时在黄金时段打了广告似的,总是可以传出一些好名声的。再者,自从定了沈采苹做赞者,严氏瞧她的眼神就顺眼多了,筹办起事来就更认真了。沈采薇也总算可以抽出一些时间来翻几页书解解乏。
她这一晃悠,倒是过了好一段悠闲日子。等到及笄礼的前一日,午后的阳光懒懒的从窗口洒了进来,在案上涂上一层薄薄的金色,就像是融了的蜂蜜似的。沈采薇就坐在案前,慢悠悠的翻着书页,时而提笔写几句批注,眉间舒展,花瓣似的唇轻轻的抿了抿。
忽而窗外传来轻轻的扣窗声,一枝花被人从外边丢了进来。
是朵刚刚绽开的石榴花,似还带着晨间的露水,凝在花蕊中间仿佛染了那有色的芬芳一般。橘红色的花瓣在阳光下面看着便是暖融融的,叫人从心底便觉得温软起来。
沈采薇生不起气来,只得抬着头没去理那朵被丢在案上的花。她故作气恼的瞪了一眼扔花出来的李景行,顾盼之间,便如初夏碧波涟涟的水,更显清丽明秀:“你怎么又来了?”
李景行倒不计较她这语气,负手站在窗外,唇边弧线浅浅,似笑非笑:“你会会都是这句。若是哪日我不来了,岂不是要问一句‘你怎么又不来了’?”
沈采薇被他这话说得半羞半恼,干脆扬了扬荷尖似的下巴,作出漫不经心的模样:“你倒是说一说,你那一日是不准备来的?”真要是说出来了,她就把那花丢回他脸上。
李景行被她那故作不在意的模样逗得唇角一弯,眼中不由流出些许笑意来,口上却是正经的应道:“让我想一想......”他故作苦恼的蹙了蹙眉,端着一张再正经不过的君子脸,一字一句的说着笑话逗人,“下雨天路滑我是不来的,不过采薇你若是想要赏雨景倒是可以叫上我,我给你撑伞;下雪天天冷我是不来的,不过采薇你若是想要看梅倒是可以叫上我,我给你折一支......”
他话还没说完,屋子里头的沈采薇已经红了脸,干脆利落的把那案上的花直接丢到他脸上:“谁想要你陪了?”她快准狠的丢完花,自觉自己动作简直是标准流利的,然后就顺手把窗户也合上了。
李景行重新把那花捡起来,隔着窗户问道:“我才刚来,你就赶人了?”他笑了一下,隔着窗户慢慢的扣了扣。
好一会儿,沈采薇才从里头重新把窗户打开,拉长声音道:“我就换身衣服,马上出来。你等一下。”
窗户只开了一半,从外头看正好可以瞧见沈采薇新换了的外衣。只见那桃红色的衣裳上面绣着一支长枝桃花,花娇叶嫩,其色嫣然。
李景行不自觉的又弯了弯嘴角,往后退了几步,正好就对着房门口等着。
过了一会儿,沈采薇果是出来了。
李景行随手把花又丢给她,说道:“这花其实是你们园子里头采的,还是你收着吧。”
沈采薇瞥了他一眼,把花拿在手上转了转,懒懒应声道:“原是借花献佛。”
李景行只觉得那懒洋洋的声音就像是小爪子似的抓在心上,痒得不行。他忍了忍,还是伸手握住沈采薇另一只手,十分“假正经”的转移话题道:“其实,我这回来是给你送簪子的。”他从袖套里头掏出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