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然,老夫待你不薄,可你……好生心狠啊!”
过去,李鸿章从未觉得唐浩然有什么手段,纵是他于朝鲜所用的手段,在他看来也是上得不台面的“横蛮之举”,而此时,他的这一着杀招,却让李鸿章第一次体会到唐子然这小子当真成了一个官了。
为官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今天,他见到了,见识了当年那个天真非常的唐子然短短两年间的锐变。过去自己只道他唐子然于官场是“不学无术”,而今日看来,非但自己小看了他,整个大清国皆小看了他。
“舅父大人,既然他唐子不仁不义,那咱们也就……”
不待张士衍把话说完,李鸿章却发出了一声无奈的苦笑,然后却听到他说。
“朝廷的朝议这会该来了吧!”
因近在天津的关系,李鸿章可以不待邸报下来,便从朝中之人那里得知朝议的结果,现在唐浩然谋逆,袭夺旅顺,这朝廷的斥责怕是要到了。
也就时声音落下功夫,大签押房外的戈什哈便走地进来,双手禀上一份密函,然后便退下了,这大签押房纵是一般幕僚非请亦不得进入,也就是门外的贴身亲兵,可不传而入。
打开那密函,李鸿章神色便是一阵凝重,随后则变得越发苦楚起来,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句话来。
“大人,旅顺一事,朝廷怎么说?”
“皇上下旨宽慰,唐逆夺兵袭夺,非战之罪!”
按道理说,这是好事,可在李鸿章道出这句话后,除去张士衍脸上流露出一丝喜色外,其它人面上无不是顿时流露出浓浓的忧郁之状。
“自今朝廷对你我汉臣信任不在了!”
将朝议丢于周馥手中,李鸿章步伐沉重的朝着大签押堂主座走去,甚至就连那平素挺直的胸膛,这会也不自主的微微弯了下去,呼吸亦变得越来越轻微,那是发自内心的失望,是对朝廷,还是对唐浩然?
或许只有李鸿章自己才知道,才能体会。
“这,这不是好事吗?”
瞧着大家的神色不对,张士衍连忙向身边的张佩纶轻声询问道,朝廷没有追究责任啊,这是好事?先前舅父不还担心朝廷追究旅顺一事,怎么这会反倒不见他高兴了?
猪,当真是笨死的!
想到当年与唐浩然的一次玩笑话,张佩纶的心底更是一阵心恼,这人难道就看不出来吗?朝廷越是如此这般施恩,越是说明对汉臣再无信任之说。
“好你个唐子然!”
就在张佩纶心叹着张士衍的无知时,李鸿章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中尽是发自于肺腑的的悲怆之情。
而在坐的幕僚大都亦体谅他笑声中的悲怆,数十年辛苦,十数万江淮子弟的性命,换下来的信任,甚至敌不过他人一纸所挑,这如何能不让李鸿章感觉心凉。
现在朝廷的好言安慰,说到底,不过只是希望中堂大人与唐浩然杀个两败俱伤,即便是击败了唐浩然,这朝廷于中堂大人这边,恐怕亦再无一丝信任,剩下的便只是互相猜疑了,众人甚至可以想象,非但是中堂大人不再信任,纵是其它七位地方总督,这会朝廷怕也提防上了,无论如何,唐浩然的目的达到了——成功的瓦解了朝廷与疆吏间的最后一丝信任。
“大人,此事当如何处之!”
周馥的话让坐于椅上的李鸿章从内心的悲怆中回过神来,他看着面带忧色的众人宽言道。
“诸位,朝廷现在离不开咱们!”
这是事实,朝廷离不开北洋,朝廷还指往着靠北洋去弹压杭州的变乱,更需要北洋去阻挡唐浩然的兵锋。
但在另一方面,北洋未必不能离开朝廷,虽说北洋每年需协饷数百万,可如若没有朝廷,靠着直隶之税,未偿不能维持北洋,更何况,到那时,又岂会只有直隶总督所辖三省?
当然,这也不过就是大家心里想想罢了。有些事情,可以想,但不一定能做,至少眼下却是不能去做。他们可不像唐浩然那个愣头青,话再说回来,从古至今改朝换代时,敢为天下先者又岂有一人为皇?
“把电报传于朝廷,”
李鸿章随口吩咐了一声,然后又留下了周馥与张佩纶。
“兰溪、幼樵,你们留下来说话!”
待到众人离开大签押堂后,已经七十岁高龄的李鸿章,迈着蹒跚着步子,慢慢腾腾地朝着后堂挪了过去,他的背景显得有些落寂,微微垂着首,任由都能体谅得出此时这位已经年迈的老人,内心的苦楚,他拼了一辈子保护的大清国,便是这般对待他这个忠臣。
“大人!”
瞧见大人的模样,周馥只觉眼眶一热,连忙上前搀扶着大人,而李鸿章却摆了摆手。
“兰溪,你说这朝廷当真没有满汉之别?”
岂只是有!
当年咸丰帝在位,发乱据江宁为都,曾许诺,复江宁者为王,而曾文正公所得的赏赐是什么?如若曾文正公是旗人,又岂能不得王位?
满汉之别岂只是有,满汉之间根本就是天地之别!
“大人,国朝毕竟是以满洲而主中国!”
在私下里,周馥倒是没有了什么顾忌,更何况对于朝廷的做法,他亦是深感失望。嘴上自然也就谈不上客气。
“国朝毕竟是以满洲而主中国……”
轻声喃语着这句话,李鸿章只觉得的内心越发的疲惫,几十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