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时分,一场大雨在京城下个不停,这雨水压去了空气中弥漫着的那种骚臭味,不过阴边的阴沟里,伴着污水却充斥着各种污物,但这雨总算是给这座城市带来了那么一点洁净。
“四海书社”在京城中众多书店中,规模倒也不算大,不过却因其书本可供买者随意翻看,使得这书社终日皆站有数十位寒门士子于此读书,对此书社掌柜非但未觉不便,反倒是吩咐伙计备好茶水,供士子解渴之用,甚至就连书社后院,士子亦可随意进入,于院间槐树下坐着板凳,畅谈学问文章偶尔亦会对时局朝政发表看法,打点江山好不自在,对此书社非但未予拒绝,甚至还特意于院中为他们准备的茶杯、茶水,这一倒让这“四海书社”于读书人间的声誉颇好。
不过今天因为下着雨的关系,这近倒是不比往日,只有十几名一看便是贫家出身的读书人,正在看着书,而一名店中的伙计正在清理着被读书人弄乱了的书本,这书社看起来似乎与昨日并无任何不同。
与往日一般,虽只有十几名读书人,可却并不妨碍这些“心怀天下”的书生畅谈国局时政,而谈话间自然免不了谈及“杭州之乱”以及那是为禁忌的满汉之别。书生言多带着些不敬,甚至提及民间私传杭州义兵连下数城的消息时,亦为之雀跃。
而书店掌柜则是面带笑容的听着那几名书生在那里时而愤慨指点江山之言,不过,他只是这般笑着,轻易不会表露任何态度,至多只是偶尔有书生询问时,只是投以一笑罢了,在他看来,百无一用是书生,诚然不假,这些书生或许寄希望于杭州事成,可却又不妨碍他们准备满人的科考。
“人总是在用屁股说话!屁股往往决定脑袋!”
就这句话果然不假,他们一面深知满汉之别,另一面却又渴望高中“皇榜”,从而一跃为官,从此得享荣华,至于什么满汉,总是敌不过荣华富贵。
就在这时,店门轻轻地开了。一个穿着半湿的蓝布长袍的青年,他的手中拿着一柄油纸伞,走了进来。开门的响声和淅淅沥沥的檐水声混人朝着来者看了一眼,纷纷都收住了声。
这青年人身材高大,前额开朗宽阔,额前的头发剃得净,只见从容地拂去蒙在额上的雨珠,打量了一下书店的陈设,那略薄的嘴角微微动了动。
“陈掌柜,你好!”
“哟,许大人!”
来这位是吏部的章京许翰林,陈掌柜一见,顿时显得很是亲近。
“您老可有阵子没来了!”
“这不,最近衙门里事多,这书刚看完!耽误您的生意了。”
说着话那许翰林将油纸包往柜上一搁,瞧着那油纸包倒也像是裹着几本书。
“不急,不急,这天还下着雨哪,您要是看完了,直接吩咐一声,我自己派伙计上府上取便得了!那还用劳您取!”
掌柜的恭维在店内书生看来,倒是再平常不过,虽说京中大人多,可对于平头百姓来说,纵是一个新科翰林,那也是大人,自然的要恭维着,甚至于书生们眼中还能看到些掺杂着敬畏的羡慕之色。
那掌柜的一边将书放到柜下,一边客气的说道。
“这天还下着雨,若不请大人到后堂喝口茶!”
“成。”
许翰林爽快地回答。于是陈掌柜便引着许翰林往后院走去,一路上陈掌柜的腰躬着,显得好不恭敬,待到两人穿过后院,到了后宅房内,陈掌柜便直接说道。
“许大人,怎么了?怎么直接到店里来了!”
许翰林是情报处于中枢内发展的暗线之一,至于这位名不见经传的陈掌柜则是北京情报站站长,按正常的联络方式应该是在书店外,而且大都不直接见面,而现在却直接来了书店,显然是有要事。
“出大事了!”
许翰林急忙轻声说道:
“今天闫崇年于朝中弹劾大人,历数大人十大罪状!”
陈掌柜一听,圆圆的脸上,立刻出现了最惊讶的神情。
这怎么可能,现在那些言官吃饱了撑的还是故意找满人朝廷的麻烦!
“非但如此,其还请诛大人九族!”
诛九族!
陈掌柜的目光一闪,似乎有点感到意外。
“朝廷怎么说?”
有言官弹劾倒不怕,关键是朝廷那边怎么应对,大人过去可是没少遭弹劾。
许翰林连忙将自己获知的一切,一一加以讲述,当他提及要求统监府抓拿一干人等解交京城时,陈掌柜的眉头猛的一皱。
“陈掌柜,那可是376人!”
他口中的376人是于报纸上罗列的捐款人名,那些人的胆子可真够肥的,也不想想那名单如此公布出来,传到朝廷,朝廷能不有所反应吗?
“若是不交出来,恐怕朝廷会追究责任,可若是不交……”
“当然啦!”
陈掌柜点点头,他的双眼凝视着门外的雨帘,像是要看穿一切似的说了声:
“若是不交的话,恐怕朝廷这边绝不会罢休,自然也就坐实了大人的罪名,可如果大人交出来的话……那民心也就丧尽了。”
“嗯——”
许翰林轻轻应了一声。他之所以被发展成为下线,却是因为内心对满鞑的仇恨,而那仇恨正是于此间看书看来的。
“可,若是不交,这大业……”
许翰林的话没说完,陈掌柜站在一旁,关切地说道:
“许大人,这大业定不会就此停下来的,我相信大人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