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大人,清国是中国吗?”
一声反问于华阳洞书院内响起,和着书院内传出的读书者,素色儒袍头戴儒冠的老者神情肃穆的盯着面前这穿着便衣的大人。
清国是中国吗?
这个问题充满着陷阱,而面对这个问题,唐浩然先是沉默,而后朝着远处的万东庙望去。
“今日所来者,非驻朝统监,而是中国之唐浩然!”
是的今天来这的是中国人之唐浩然,或许对于唐浩然来说,清廷委任的驻朝统监一职令他在朝鲜享受太上皇之实,但是对他个人来说,他从未曾敢忘记自己是中国人,而作为中国人,推翻满清统治更是他的天然使命。
柳重教都呆呆瞅着唐浩然,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尽管问题是由他问出,但是却没有想到他得到的是这么一个答案。
如果是在过去,或许他根本不会在书院见这位“统监大人”,观其行听其言,他却又不得不见,其废背华之王,虽是粗bào_gàn涉朝鲜国政,但对背华者柳重教亦全无一丝好感,且其又于朝鲜各地大修“承恩祠”,亦令柳重教相信眼前这位“统监大人”与其它清国大臣的不同。
甚至正因如此,其才会于书院内见他,而非称病不见。
读书人亦人读书人的尊严,对于未曾入仕的柳重教来说,他绝不会因其是“统监大人”,而跪伏于其面前,那种见清人而不以为耻之行,他做不到,正如他做不到心不忘明室一般。而其之所以吐出这个于清国人眼中似有大逆的问题,恰正是他回绝对方往万东庙的方式。
沉默一会儿,唐浩然望着远处的万东庙解释道:
“自甲申年神州陆沉起中国的国土在两百四十六多年前就被满清给占领了,这些外来的侵略者把中国人都变成了奴隶,毁我文明、役我同胞,我虽为清国之官,但绝非所以满清之奴!”
之所以说出这番话,倒也简单,除去此间只有他们两人外,多日来那种压抑于内心的情感,却于今天被点燃了,准确的来说,是被华阳洞书院中随处可见的思明之物给点燃了,而这番话与其说是做作,倒不如说是发自肺腑。
全不顾柳重教的惊诧,唐浩然的手朝书院外的稻田指去反问道。
“先生何不如告我知这稻为何名?”
反问一声之后,唐浩然神情肃然的说道。
“此为大明稻,进了这书院,所睹之物皆为“大明”!”
窗外朗朗读书声于书院内响起,置身于书院之中的唐浩然瞧着书院内的景致,似乎是触景伤情似的轻呤道,
“昨栽大明梅,今栽大明竹。江干春雨歇,当栽大明菊。主人新卜开三径,与子同为大明族。金在林先生此诗做的甚好!”
此时,置身于这片朝鲜儒林的圣地,感受着此处浓浓的的崇周思明之气息,唐浩然的内心总是被触动着,被历史给触动着。他所念的这首诗是华西学派道统继承人朝鲜理学大师金平默所作,若非金平默病重与家中静养,今日于这华阳洞书院所见者则为金平默,而非柳重教。
而与此华阳洞书院中铭刻的思明诗词又岂只有这一首,恰如同书院附近事物皆为“大明”,若非如此,唐浩然又岂会有触景伤情之感。
与子同为大明族!
一个灭亡两百多年的后世诸多不肖子孙中“专制黑暗、皇帝昏庸”的王朝,于海东外国之地却被如此推崇……
未来如何,唐浩然并不知道,但他却知道无论如何“与子同为大明族”的思想,却正是他所需要,他需要的是毁灭朝鲜刚刚萌生的“民族思想”,需要的这种“中华思想”,不过至于所谓的“朝鲜而代中华”,那就一笑了之了,至多,自己所承认的只是朝鲜是中华的一部分。
“大人……”
惊诧的看着唐浩然,柳重教的内心却是一阵激动,尽管于他心存着“朝鲜入主中原”的幻想,但是却又相信朝鲜无圣人,自不可出天子,而于华西学派尊华攘夷毕竟为万世不变之大义,过去他鼓吹北伐,与其说是“入主中原”,倒不如说是面对朝鲜君臣“夏服而夷心”忧心忡忡所至,希望用“入主中原”的野心,唤醒朝鲜君臣的“夏心”,而即便是他自身,都不相信朝鲜有朝一日能“入主中原”,毕竟按理学之程,朝鲜无千里川河,自不可出圣人,圣人不出,谈何入主中国。
望着书院中那一座座铭刻着思明之词的石碑,想到自甲申年后数百年间民族遭受的磨难以及文明沉沦的现实,唐浩然的眼睛不禁微红,那双拳头时而紧握,胸膛中满腔的怒火此时完全化为了对满清的不满,这种不满是天然的,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但凡中国人,思崖山甲申而不悲者,其人必不忠。满清役使国人两百余人,愚民至此,浩然每每思之,无不心痛至极,而朝鲜之地,尚保存我中华之典仪,今日我属理朝鲜,虽为清臣,然所为者,却是中国之大业,意于此重复中华之典仪,省斋先生……”
盯视着柳重教,这位华西学派的精神领袖,唐浩然既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也没有全盘而出,只是稍加提点罢了,在柳重教的诧异中,唐浩然却又急声反问道。
“省斋先生是中国人,还是朝鲜人?”
这声反问依如柳重教最初的问题一般,不过相比于其,唐浩然的问题无疑更为诛心,其选择只有一个,而无论是那一个,在某种程度上都意味着背叛。
面对唐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