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小满。”沈婉秋语气很冷,吐字清晰又慢,和简律辰冰冷的时候几乎如出一辙。
鱼小满面色苍白地盯着她。
沈婉秋:“你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
那是鱼小满又一次觉得非常漫长的回答。
上一次的时候,她回答了一个“好”,她用尽了所有力气,沈婉秋相信了她。
于是跌跌撞撞,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沈婉秋看到了鱼小满一个“好”字后面做到的承诺。
现在她第二次问了,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听不出任何苛责的或者愤怒的情绪,只是很冷很冷,像是冰冷的审视。
她越是等待,鱼小满的回答,则越发代表的不是一个简单的“记得”或者“不记得”了。
——她是在等鱼小满的第二次表态。
“妈你别这样!”
简律辰极其败坏地朝着沈婉秋吼,他最不愿意,最不愿意就是鱼小满站在他的面前,一句话不说地任面无表情的沈婉秋打。
好像找不到词可以形容心里的那种剧烈的心疼,痛苦和两方的割裂感。
“我哪样?”
沈婉秋偏过头抬目望他,目光里带着冷峭的质问。
“为什么要不经过我同意就——”
简律辰抽着一口气没讲下去,五脏六腑都是疼的,讲这话他也疼,他质问不了自己的母亲。他最终叹着口气压低声音,“为什么不问问我。”
“你逞能,你自作主张的时候,就经过我同意了?!”沈婉秋转身朝着简律辰,语调拔高得像是火山顶的猛然迸发的熔岩。
“简律辰,你出息了,你为了一个女人去死的时候,你问过我了?!”
沈婉秋的愤怒终于找到了来源,简律辰猛然望向沈婉秋,“妈……”
沈婉秋的愤怒让他措手不及,他终于知道沈婉秋为什么会用尽全力挥出那一巴掌了——那是失望,极度到痛心的绝望。
“是不是李肃不挂点心告诉我,你身边就不会有人告诉我了?”沈婉秋讽刺地笑笑。
然后简律辰也总算知道了什么沈婉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挂心……”简律辰不由好笑,他寒着凛冽的目光冷笑看向李肃:
“李肃,我倒是没想到原来你这么忠心,离了职,还这么念旧情……关心我。”
李肃眼神晃了晃,紧压唇形,一言不发。
“谁告诉我的又有什么要紧!”沈婉秋大吼着地把简律辰拉回来,提醒他现在不是兴师问罪的时候。“世界上还能有谁比我更关心你?”
沈婉秋眼里聚集着泪光冲他咆哮:
“简律辰,我养了你二十几年,我把我所有的青春所有的时间所有的热情和所有的精力全都赌上我养了你二十几年!
“我从来没有打过你从来没有真正骂过你,我丈夫没了,我连哭都没有哭给你看……是,你父亲也没了,所以我从来不跟你说我想他,我好好地养着你陪着你,你不长大,我不敢老……
“简律辰,我是你妈,我做我能做的做我该做的,我什么都没了我只有你,可是你这么些年里,你眼里有些我们的母子亲情没有?有我们这个家没有?!”
“我陪了你快二十多年年……这二十多年,就换不来你一句要死要活的时候,知会我一句,问我一句‘你同不同意’?!”
沈婉秋怆然泪下,踉跄几步,心里的痛苦郁结悉数爆发。她哭起来声音都是哑的,却又像一把刀子一样,狠狠插在了简律辰的心口。
“妈……”
他痛心地奔过去扶住她,声音也是嘶哑的,他把沈婉秋抱在怀里,沈婉秋崩盘式地呜咽。
“简律辰……你出息了……”沈婉秋上气不接下气,失魂落魄地锤着他,眼泪能淹没人所有的思绪。“真的死了,我最后一个知道,你一句话不留给我……”
那是天下母亲最绝望最绝望的恨意,因为她有着世界上最狠心的一个儿子,一个为了另一个女人,随时可以抛弃他所有赋予的儿子。
所有人,所有时间,所有上天,所有环境赋予他的一切,责任,光环,未来……他有某一秒,可以全部都不要。
他连他母亲,也可以不要。
……
“对不起……对不起妈……对不起。”
沈婉秋在颤抖,简律辰紧紧抱着沈婉秋,不停抚着她的背,顷刻间眼底压着红色,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沈婉秋就像个心态已经千疮百孔经历世态炎凉的老人,又像是个一旦遭受丢弃,就委屈至极,嚎啕不已的小孩……通通都是强势后面无法形容的脆弱。
她说,她把一个女人婚后所有的光阴都赌他身上了……
她说简律辰死了父亲,可同时她也没了她的丈夫……
她说简律辰没有长大,她不敢老……
她说,整个世界上,她就只有简律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