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尹颐,我走出课室,便迎上了邓训和一位同样身着白衣的青年公子。
邓训为我介绍道:“悦儿,这是我八弟邓拓。”
方才听他们的谈话,我已知道今日来的客人是他的弟弟。此刻正式见面,我便郑重施礼:“苏悦见过邓八公子。”
邓拓诧异的望着我,随即一脸不甘道:“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邓训白他一眼:“她连我都不记得了,为何要记得你?”
“那不一样啊,我们可是一起蹴鞠过的好搭档啊。”邓拓道。
从他们先前的对话中,我知道邓拓往日是认识我的。只是无奈自己脑海中没有关于他的记忆,也只能愣愣看着他与邓训斗嘴了。
“那窦童,你还记得么?”邓拓不甘心的问道。
窦童?听得这个名字,脑子里却兀自又浮现出“窦旭”这个名字来,心下隐隐又是一痛。
“悦儿,你不舒服?”邓训上前一把扶住我。
我疲惫点点头:“没事儿,就是有点困。”
邓训的眉心微微皱起,随即便对邓拓道:“小八,我送悦儿回去休息,你先去如意楼替我招呼着客人。”
邓拓却道:“早先不是说好带嫂子一起么?”
嫂子?我疑惑的看向邓拓。
“她身体不舒服,还是回去休息。”
嫂子,这是在说我?
“好,那我就先走了。”被我上下打量,邓拓的脸色有些不自在,他急急告辞了便往门外走去。
邓训送我回家,静默着走了好一段路,他突然道:“窦旭走了,我也很难过。”
我闻之一怔:他知道我在客堂外偷听?
“我以为你将你娘和我都忘记了。就一定也不记得他了,我还是低估了他在你心里的份量……”
“窦旭是谁?”我停步问他。
邓训却愣愣怔住。他疑惑的看着我,看了好一阵,突然便抬手将我深深拥入怀中。过了一会儿,才又听他闷声道:“窦旭是我们的朋友,一个不同寻常的朋友。他和我一样,真心实意的喜欢着你。”
听着邓训低沉的声音,这一刻,我仿佛早已知悉一般,除了满满的悲伤。竟再分辨不出其他感觉。
“悦儿,为国战死沙场,他不会有遗憾;有我照顾你。他不会有担忧。”
邓训慢慢的说着,每一个字都沉甸甸的落进我的心房,将里面填得满满的。鼻头一酸,眼泪便夺眶而出,再难抑制。
邓训的手。轻轻拍着我的后背,似在鼓励我痛苦一场。我终于忍不住抽泣出声。
“悦儿,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若那日在上东门的巷子里,我就带了你走,或许你就不会有这么难过了。”
不知哭泣了多久,直到听见耳畔邓训的喃喃话语。我才愣愣怔住。
“不放你走,你就不会进入军营;不进入军营,你就不会再遇到窦旭;不遇到窦旭。他就没有打动你的机会;而你心里没有他,也就不会这般伤心难过……”
原来,我和窦旭竟是这样的?难怪我会角力和箭术,原来我曾在军营中呆过。难怪我会这么难过,原来我曾被这个叫做窦旭的男子打动过……
夕阳沉落。西天余下一片灰烬般的苍云。
望着那片沉寂无声的云,我在心里默默的与这个我想不出模样来的男子道别:“窦旭。对不起,我忘记了你……”
痛哭之后,心里变得无波无澜,一片静寂。我缓缓抬步往自家院子走去。
邓训一把抓住我的手:“你哭得太久,眼睛都肿了,这副模样回家去,你娘一定会以为是我欺负了你。”
确实哭得太久了,仿佛眼泪都流干了,一双眼睛又干又痛。
“我一会儿让蒋勇去给你娘说一声,就说秦珊陪你去曲柳巷钱家做客了。”
我点点头,默许了他的决定。
街巷静寂,在逆光的昏黄世界里,只剩下我和邓训,两个携手并行的影子,一轻一重的两串足音。
返回私塾后,邓训叫来秦珊和蒋勇,仔细叮嘱一番后,便匆匆出了门去。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才想起他和邓拓在如意楼还有应酬。
秦珊打来热水,拧了布巾替我敷眼睛。我却是哭得太累了,一仰躺在客房的枕头上,便沉沉睡了过去。
梦境之中,我坐在一个盛满了星星的湖岸边。如镜的湖泊上,倒映着两个影子,一个是我,另一个我却怎么也看不清楚。我费力的埋下头,努力想要看清自己身旁的那个影子,却突然失衡栽进了湖中……
沁凉的寒意袭来,我抱着手臂猛然惊醒。
客房中间的木桌上,灯烛的光焰在微微跃动。紧闭的窗户外,传来一片铺天盖地的“唰唰”声。愣了好一阵,我才听出那是暴雨冲刷在青石地砖上的声音。
下雨了?!
我倏然惊起,一个翻身跳下床来,赤足奔向窗户。只微微拉开了半扇窗户,一股带着泥土腥味的潮气便钻入了口鼻,随即一道携裹着雨沫的的大风袭面而来,室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黑之中,突然惊起一道强光,天空被这道光撕扯得支离破碎。霎时间,“轰隆隆”的雷声便接连炸开,惊天动地,震得我手中的木窗都在“吱吱”作响。
我慌忙关上窗户,在屋里好一阵摸索,才找到火折子将灯烛点燃。我找了防风罩刚将烛火笼上,房门便吱嘎一声从外推开。
“小姐,你醒了?”却是满脸水渍衣服半湿的秦珊提着风灯和一个竹篾篮子走了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