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将她带到一间偏殿,便“砰”的一声关了门走了。杨辰心里陡然一惊,望着空荡荡的大殿,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入宫以来她一直谨言慎行,生怕做错一件事、说错一句话而引祸上身。今日纵容了自己的一腔怒气,就导致了眼前这样不可收拾的局面。第一次,她感觉到铺天盖地的惶恐,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安乐郡主与她一起被带到这个偏殿中,此时却是悠闲地踱着步子。她走到杨辰身边,问道:“你骑术不错么,以前学过?”
始作俑者就在眼前。杨辰心里憋着气,不想理她。
安乐郡主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杨辰淡淡说道:“郡主天潢贵胄,自然无事。”言下之意,我能跟你比么?
安乐郡主却是一笑,道:“你放心,咱们都不会受罚的。不仅没有罚,也许还会有赏。”
杨辰心下奇怪,问道:“此话何解?”
安乐郡主站起身,在殿中踱着步子,说道:“你可知道今天这场马球比赛意可是意义非凡。上个月我大周与吐蕃刚打过一场仗,小胜而已。吐蕃人不服,派使臣出访,说是修好,其实也憋着一口气。这场马球比赛就是他们出气的机会。如果让他们赢,边境刀兵可止,可我大周颜面无存;若是让他们输了,那吐蕃这口气就更咽不下去了,回去之后指不定又要兴兵来犯。所以这场比赛,不能赢,也不能输。”
“所以……你是故意冲入跑马场的?”杨辰问。
“不错。”安乐郡主笑道,“这场比赛在一片混乱中结束,也就没有输赢之说了。”
杨辰有些微怔。她一直以为安乐郡主就是那种无事便爱找人麻烦的贵家小姐,没想到她竟还有这般见识,这般胆识。这一番话倒让杨辰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个与自己年龄相当的女子了。她起身,微微行了一礼,道:“郡主为国忧心,奴佩服。”
“快起来,”安乐郡主一笑,道,“我该谢你,你今儿还帮了我的忙呢。若不是有你在后面跟着,也闹不出那么大的乱子来”
杨辰低头道:“奴只是小小宫人,担不起郡主的‘谢’字。”
安乐郡主说道:“宫人又何妨?我不会因此轻看你。”
杨辰忍不住琢磨着她这句话。看今日她的言行,也不像是心胸狭窄之人,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杨雪霁呢?沉吟半晌,杨辰终于忍不住,说道:“奴有一件事想请教郡主。”
安乐郡主已在一旁席上坐下,说道:“你问。”
“郡主既然不以门第出身看人,何故偏偏容不得杨郡主呢?”杨辰心里考虑着该如何措辞。眼下这一问已是她能想到的最温和的问法了。
李裹儿闻言一笑,道:“我若是真容不得她,她才不会过得这么安稳。”她甩了一个白眼,淡淡说道,“我只是看不上她而已。整天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就会在祖母面前装乖讨巧,让人看见就讨厌!”
杨辰心里不禁一笑,这就是小女儿的心思了。女孩子间的喜欢不需要什么理由。同样,一个女子讨厌另一个女子,也往往是从第一眼就注定了的。
不能说安乐郡主有错,只能说她性情太过直率,喜欢不喜欢都要表现出来方能罢休。想来,天潢贵胄,哪里用得着这么谨小慎微呢?不过这个安乐郡主心地还是不坏的,杨辰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
“你叫什么名字?”安乐郡主忽然问道。
杨辰低头答:“奴杨辰。”
安乐郡主一挑眉:“你也姓杨?”
“巧合而已。”杨辰不想刻意太高身段,便将弘农杨氏的身份隐藏下来,说道,“许是郡主觉得跟我有缘,便将奴留下来了。”
安乐郡主望着她,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此时殿门打开,一个身着绿纱袍的宦官走入,低身说道:“陛下召见郡主。”
安乐郡主站起身,对着杨辰一笑,大步跟着那宦官离殿而去。
这便是天家贵女生来便有的从容,旁人想学也学不来。
正殿内铺着厚达数尺的红丝绒地毯,软软的如同踩在云端。明灯照射下,明珠串成的珠帘散发着灼灼的光彩,映得珠帘后的影子愈发朦胧。安乐郡主在殿中俯身下拜:“裹儿拜见祖母。”
殿上君王缓缓说道:“你可闯了大祸,还不自知。”
安乐郡主低头,说道:“孙儿是犯了错,却没有闯祸。”
“哦?”武则天的声音如同一卷针脚细密的刺花丝绸,厚重而冰冷,“什么叫犯了错却没闯祸?”
安乐郡主低身说道:“孙儿纵马闯了跑马场,是犯了错。可是打乱了比赛,却不算是闯祸。”她微微抬起头,小声问道,“祖母,最后是不是谁也没输啊?”
珠帘后传来君王的笑声:“就你乖觉。近前来,让祖母看看。”
安乐郡主提裙起身,缓步沿着台阶走上高台,在珠帘前站定。珠帘后伸出一只手,一只白皙细嫩,看不出年龄的手,缓缓抓向她的手腕。安乐郡主强力压下心中的寒意,任由那只手抓住了她。
对于这个祖母,安乐郡主的内心只有敬与惧。珠帘后端坐的是这个帝国最至高无上权力的拥有者,而并非她的骨肉至亲。武则天的一句话就能让自己的父母流放十年,她的一句话也足以让父亲高坐太子之位。帘后的这个人,是君,不是亲。
那只手没有丝毫温度,握着她的手,说道:“你瞧瞧你,把自己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