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敢站出来。韦良娣气定神闲地坐在那儿,看架势绝不会善罢甘休。许久,角落里终于有一个细微的声音说道:“回良娣,是奴的。冲撞了良娣,请良娣恕罪。”
说话的女子名叫顾眉,生得圆脸宽眉,在良家女中年纪最小,也最爱笑。杨辰一听是她的声音,心里已是咯噔一下,不禁看了赵茹一眼。顾眉与赵茹在同屋居住,此时赵茹也是一脸担忧。
韦良娣侧目看着她,眼中精芒一闪,唇侧竟升起一丝笑意,道:“来,你过来。”
顾眉犹有些胆怯,却也没办法,只得低身行了一礼,低着头走到韦良娣跟前。
韦良娣执起她的手,涂了凤仙花的指甲映衬在女子雪白的肌肤上,仿佛抓出来的血痕。韦良娣微微笑着,说道:“你原是无心,我何故怪你?只是你伤了我的辇夫,虽是无心,却也犯了错。我看不如这样,你暂且补上那辇夫的位置,送我回宫,如何?”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杨辰亦倒吸了一口冷气。韦良娣,竟要顾眉为她抬辇?再看顾眉,整个人愣在当地,不能言语。
引路抬辇,都是下等奴役所做的活。顾眉好歹是大家之女,如此要求,无异于侮辱。一旁掌事宦官脸都白了,慌忙上前说道:“良娣,使不得啊。让奴为您抬辇吧,奴愿为您抬辇。”
韦良娣眸光一凛,冷冷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还不让开!”韦良娣身边的晨霜怒声喝道。
就在此时,又从前殿走来一行人。当前的宦官苍颜白发,一袭圆领绿纱袍,头戴笼纱冠,袍上白鹤展翅。杨辰从未见过此人,但这身衣服她却认得:此人应当就是内侍省最高宦官——内侍监大人了。内侍监身后紧紧跟着一个华服女子,正是尚宫局赵尚宫。一见内侍省和尚宫局的主事到了,掌事宦官终于松了口气。
内侍监为从三品。韦良娣受封太子良娣,亦是从三品。二人并无品级差别。只见内侍监上前,微微行了一礼,道:“给良娣请安。”
“赵公公客气。”韦良娣淡淡说道。一旁,赵尚宫低身行礼。
“良娣今日兴致不错,也来清凉殿串门?”赵公公问道。
韦良娣冷冷一笑,道:“非是我有意来串门,而是刚刚走到外面,这个东西飞过来,打伤了我的辇夫。我进来问个清楚而已。”
“那良娣问清楚了吗?”赵公公躬身问道。
韦良娣抬手一指,道:“便是那女子射出的竹签子!”
顾眉咬唇,低身一礼,说道:“禀监丞,奴与姐妹们射团子,没留意射出了院墙,实在是无心之举。”
韦良娣冷哼一声,道:“皇宫大内,岂是你游戏之所?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回良娣,是奴准她们今日游戏的。”竟是赵尚宫开了口,“今日端阳节,各殿皆可自行欢庆。普通宫人尚且可以休假一天,何况是众位待选的贵女呢?”
“哦?”韦良娣挑眉,道,“皇宫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规矩了?”
赵尚宫仍旧低着头,道:“回良娣,这便是宫中的规矩。六年前神皇陛下首下圣旨,众宫人皆可同庆。当时良娣不在宫中,所以不知。”
这一席话好生厉害,摆明了就是说韦良娣乃流放之身,不懂得宫中规矩。杨辰心下一叹,自从那次晨训之后,她一直以为赵尚宫是那种面慈心狠,擅用权术之人,没想到今日竟为了清凉殿众人站出来与韦良娣叫板,实在是让她刮目相看。
转念一想,连品级比她低的尚宫都敢公然嘲讽于她,这韦良娣,真不知该说她可恨,可怜,还是可笑。
赵尚宫那一席话如同在热火上又浇了一层油。韦良娣怒目横视,道:“宫中有了多少新规矩,我是不知。不过有条老规矩是绝不能改的,那便是以下犯上,罪不容诛!”
一旁赵公公一阵咳嗽,半晌,方才清了清嗓子,说道:“良娣息怒。”他向前两步,躬身一礼,道,“清凉殿是内侍省所管,今日惊了良娣的驾,内侍省责无旁贷,不敢推脱,但凭良娣发落。”
韦良娣斜睨他一眼,心中这口气终于顺了些,高声说道:“公公是宫内的老人了,伺候过太宗、高宗,我一个晚辈怎么敢说发落。没别的,我就是要这小丫头将功赎罪,为我抬辇而已。公公,这也不行么?”
院子里霎时安静了下来。顾眉双手握拳,微微有些颤抖。所有人都看着赵公公,看他该如何了结。
“良家女未曾受封,品级自然不及良娣。既有上下之分,抬辇,也说得过去。”赵公公说道。
此话一出,院子里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气。韦良娣当即面露得色。赵尚宫趋前一步,小声说道:“公公,万万使不得啊!”
赵公公抬手止住她的话,掀袍走下石阶,来到顾眉面前。他躬身一礼,小声在她耳边说道:“娘子,暂且委屈一下吧。往后日子还长。”
顾眉面色惨白,浑身的血仿佛瞬间被抽了个干净,整个人如同一张薄纸,在风中颤抖。她仰起头,忽然转身走到廊下,踩着石阶站上去。众人不知她要做什么,都仰首望着她。顾眉也看着她们,原本晶亮的双眼掩藏不住幽暗的恐惧,却有一点光亮比恐惧更胜,灼灼燃烧着。她扫视庭院,高声说道:
“众人听着!我乃山东顾氏长女。先祖自梁武帝一朝受封,延绵至今,荣光不衰。今奉诏入宫,本欲侍奉太子,以尽我顾氏对大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