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辇缓缓停下。安乐公主素手挑开大红帷幔,说道:“刚才那人可是李重俊?”
“是。”杨辰低头说道。
李裹儿唇角一挑,道:“你倒是与他很相熟啊。”
杨辰淡淡一笑,说道:“刚才在路上碰到了太子殿下,便多说了两句话。”
“太子殿下。”李裹儿冷哼一声,面含嘲讽。
“那天的事,怎么样了?”李裹儿突然问道。
杨辰微微一顿,立即反应过来她问的是长宁公主府集会之事,便低头说道:“奴已经向皇后娘娘禀报过了。公主放心,暂时兴不起什么风浪。”
李裹儿点点头,说道:“你可要替我盯紧了。”
“是。”杨辰低头道。
李裹儿放下帷幔,吩咐一声“走”,步辇继续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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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蕃使臣来访的时日本来订在十月初,可是吐蕃内部似乎出了些状况,原定的出使计划推迟到了明年三月。这样一来朝廷又少了一桩事,于是众大臣的注意力又一次全部集中在了声讨安乐公主骄奢淫逸的生活作风上来。奏表轮番上报,皇帝充耳不闻。吵吵闹闹中,这个秋天就这么过去了。
大明宫最后一篇黄叶飘落的时候,杨辰收到了一封从宫外送来的信函。信中没有署名,只用小楷在素白的信笺上抄了一首诗: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看着这首诗,杨辰的心中半是苦涩半是甜蜜。她突然有种预感:他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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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元日将近,大明宫也热闹了起来。各宫室忙着准备年节的应用之物,宫内宫外礼物往来不断。就连杨辰那小小的弗居阁都有了人气,杨氏宗亲们送来的礼品堆满了整整一间屋子。杨辰也挑拣着给宗族里一些有名望的宗亲们回了礼,即使里面很多人她都完全没有印象。
一进腊月,在长安的各位皇子皇孙们纷纷回宫居住。整年闲置的宫舍终于住上了人,整个大明宫似乎缩小了数倍,不论走到哪儿都能看到抱着炭火盆匆匆而过的宫人。
就在狭小的宫道上,杨辰再次遇到了李隆基。
前一天刚刚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地面上铺着一层薄薄的白霜。梨园附近的梨树枯枝也被白霜覆盖,远远看去仿佛满树梨花盛开。杨辰午后无事,沿着那条小路散步。远远低就听到了他的箫声。她脚下的步子顿了顿,却还是继续向前走去。
梨园正中,他背身独自里在那儿。她的脚步缓缓而来。他转身回首,四目相对,一如当初含光殿外相遇的样子。
只可惜,物是人非事事休。
“你还在怨恨我么?”李隆基问道。
杨辰走到他身边,望着满园萧瑟。淡淡说道:“曾经恨过。”
李隆基眉梢一抖,问道:“那现在呢?”
杨辰转眸望着他,说道:“该还你的,我都还你了。我已没有理由再怨恨你。我们之间,再无瓜葛。”
是她亲手改动圣旨,葬送了他梦寐以求的皇位。对于他来说。也是一次锥心刺骨的打击。
李隆基眸中光芒微黯。他将目光移向远处,说道:“我从未怪过你。”
杨辰挑唇一笑,道:“殿下心胸宽广。”
李隆基忽然转过头看着她。问道:“你还会再阻止我登上皇位么?”
杨辰眸光淡淡:“你能不能成为皇帝,已经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如果……我登基称帝,如果……我为你的父亲平反昭雪。我们之间,还能不能重新来过?”他说得很困难,喉头微微抖动着。一双眼睛灼灼地望着她。
原来,他还是不甘心啊。
“如果。”杨辰淡淡一笑。说道,“如果你成了皇帝,还有什么是不可以的呢?”
杨辰觉得自己是隔了相当的距离在看着这一切。仿佛一个看客,远远地观赏着这场口是心非的戏码。她低身行礼,转身离开,完美落幕。杨辰在笑,初时只是心里笑,然后笑容慢慢爬上了她的嘴角。李隆基,我怎么可能会不怨恨你?你以为你的一次错失皇位就可以抵消我父亲的死么?你错了。我仍在怨恨你,可是我不会让你知道。因为我的报复,还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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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月一日,圣上在含元殿大朝,改元神龙。
这一年,就是神龙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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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年之后,宫里就又开始忙碌了。二月十一是太平公主的生辰,帝后打算在大明宫为公主举办寿宴,统筹的任务就落到了内侍省头上。江禄身为主管宦官,自然不能偷闲,整日忙得饭都顾不上吃,连杨辰的弗居阁都来得少了,每次来都是一堆琐事压着眉头。见他忙成那样,杨辰也偶尔帮着出出主意,免得他每日吃不下睡不着。
二月十一转眼就到。早风还有些料峭,可忙碌的宫人们却仿佛丝毫也感觉不到。宴会在麟德殿举行,杨辰一大早就到了主殿,替皇后巡查布置,最后甄定菜肴。麟德殿正殿摆满了席位,粗粗看去至少也有三百个之多。如此煊赫,都快赶上国宴的规格了。
镇国太平公主,果然不一般。
巳时之后,与会的王公大臣们纷纷到场。午时,太平公主与帝后一道入席。这样的宴会,杨辰一个从五品女史根本排不上席位,可安乐公主却偏偏拉了她同席。见韦皇后并没有说什么,一副默许的态度,杨辰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百官朝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