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穆儿低垂着眸子站在那儿,一身葛布衣衫虽然破旧,却洗得干干净净。穿戴得很是整齐。她的五官仍是杨辰记忆中的样子,只是小孩子长得快,身量高了不少,看上去不像以往那般稚气了。杨辰点点头,含笑对江禄说道:“有劳江公公了。”
“姐姐不必客气。”江禄说道,“我内侍省还有些事。姐姐若没别的吩咐,我便先回去了。”
“那我就不留你了,改天再过来坐。”杨辰唤道,“信春,送江公公。”
“是。”信春低身一礼。引着江禄退下殿去。
大殿内只剩了杨辰和周穆儿两个人。自始至终,周穆儿都没有敢抬头看她一眼。杨辰说道:“你过来坐吧。”
“奴不敢。”周穆儿低头道。
杨辰微微叹了口气,唤道:“穆儿。你可还认得我?”
周穆儿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目光穿过额前的发帘,与杨辰的目光相遇。她微微一怔,声音仍旧有些犹疑,低声唤道:“娘子?”
杨辰含笑点点头。说道:“许久未见,你还好吗?”
周穆儿整张脸都亮了起来,趋步向前,似是要将杨辰看个仔细:“娘子,真的是你!真的……”她话没说完,眼泪就掉了下来。
杨辰心里亦是唏嘘。隔着桌案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别哭了。”
周穆儿抹着眼泪,说道:“我把藏书室的书都读完了。可是还是不见娘子回来。我以为以后都见不到你了……”
杨辰有些惭愧。自己何曾为她做过什么,值得这个孩子如此惦念?
“对了,你娘亲呢?她身体可还好?”杨辰问道。
“娘她……去年做工的时候失足跌进了井里……葬在洛阳了。”周穆儿低着头,眼泪再一次蓄满了眼眶。
杨辰心头一沉,随即便升起一种世事无常的感慨。她握了周穆儿的手。说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你娘不过先走了一步而已。你不要太难过了。”
周穆儿擦干眼泪。默默点了点头。
杨辰说道:“我已帮你脱了奴籍,往后你就是宫人身份了。你且先在我这儿住下,往后的事,我们再商量。”
周穆儿抬头看着她,忽然俯身长拜道:“娘子大恩,奴没齿不忘。”
“你起来吧。”杨辰道,“过来坐,我还有话要交代你。”
周穆儿爬起身,屈腿在杨辰面前的席位上坐下。
杨辰望着她,说道:“这里是弗居阁,是我的寝殿。我如今的身份是紫宸殿的女史,官从五品,掌管内命文诰。在我身边,你要时刻小心,言行不能随便,不可行差踏错一步。你听懂了吗?”
周穆儿眨着眼睛望着她,点点头,道:“是,奴明白了。”
“还有,”杨辰低声说道,“你还要学会保护你自己。”
周穆儿的神情懵懂,却还是点了点头:“娘子放心。”
“你不能再唤我娘子了,要叫女史。这也是规矩。”杨辰道。
“是。”周穆儿低下头,说道,“请女史放心。”
杨辰点点头,扬声唤道:“信春。”
信春早就回来了,一直在殿门外站着。此时听到传唤,快步走入殿中,低身道:“女史。”
杨辰看了周穆儿一眼,说道:“这是我一位故人之女,从今天起就在咱们弗居阁住下了。你去给她安排个住处,我的饮食起居一应事宜,事无巨细,也都要教给她。你曾是昭容身边的人,办事最为仔细。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给我教养出一个合格的宫人来。”
信春略一沉默,抬眸瞥了周穆儿一眼,低头道:“是。”
杨辰面色一沉,说道:“这一个月内你要好好照看她。倘若有个什么,我只找你问罪。”
信春微微一顿,低头道:“是。”
杨辰点点头,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两人低头行礼,一前一后退下殿去。杨辰独自坐在桌案边。今日的周穆儿让她想到了当初刚入观风殿时的自己。宋雨晴说得对,总要先试试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