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奴。”崔湜含笑说道,“长安的富家子弟们养来玩的。洛阳也有,只是你没见过。”
“昆仑奴?他们从昆仑来?”杨辰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昆仑在哪儿啊?”
崔湜含笑将她往车里推了推,道:“你可坐好了。万一掉下车去我可管不了你。”
人这么多。掉下去还不得被踩死。杨辰被他说的也有些怕了,急忙钻回了车内。
这一天他们算是把东市逛了个遍,汤饼也吃了,胡姬的舞也看了,碎叶的葡萄美酒也喝了,运气好还碰到了两个游侠儿舞剑。长安城暮鼓敲响的时候,马车刚好到家。崔湜扶着杨辰下车,眼前乌木门扉,青砖院落,和她想象中的高门朱户大相径庭。
那个叫阿毛的孩子早就迎出来了。另外还有两个仆役。阿毛一看见她,小脸一下就拉了下来。这几日杨辰已听崔湜说过,这个阿毛是他一个故人之子。那个故人外贬而死,孩子就留在了他身边,久而久之便当自己的儿子养了。小小年纪就失去了双亲,实在是可怜。杨辰看着他,竟想起了远在潮州的允儿。不自觉生出许多情愫,便对着阿毛微微一笑。没想到阿毛却是不领情,一转身就往门里跑去了。
“这孩子脾气倔,你莫怪他。”崔湜说道。
杨辰淡淡一笑,道:“我看得出,是个好孩子。”
崔湜含笑望了她一眼。携着她的手往门内走去。
内院并不大,一间正屋,两处厢房。后院还有几个仆役房和小厨房,就再无他物了。院子正中生者一株桃树,此时已是四月,桃花已开得败了,入目皆是一片残红。沐浴完毕。杨辰独自站在窗前,但见中庭月色朦胧。一阵晚风吹过。桃花簌簌飘落,带来一阵香甜气息。长安月色,清风桃花,杨辰觉得整个人仿佛被一袭棉被温柔包裹着,下一刻便能醉入梦乡。
门外传来叩门声。这些日子的相处,杨辰已经能分辨出崔湜的脚步。她走到门边将门打开,一瞬间清风涌入,吹得她散落的发丝倏然飘举。月色下,崔湜的眼中有着一闪而过的惊艳。
“怎么了?”见他不说话,杨辰便开口问道。
崔湜顿了顿,微微一笑,道:“没事,就是看你睡了没。”
“还没有。”杨辰说道。
两个人相对站着,一时间又没有了话。目光相触,不禁都笑了起来。崔湜挠了挠鼻子,说道:“想必你也累了,早些歇着吧。”
杨辰点点头:“你也是。”
崔湜也点了点头,转过身迈步踱开。房门缓缓关闭,地上的月光渐渐收敛,变成一道极狭窄的缝隙。忽然手上的力道受阻,门将将停住。
杨辰知道是他回来了。隔着门板,她也能感觉到他的温度。
“我有一句话想问你。”
他的声音传来,莫名让她心里发慌。杨辰什么也没说,只是倚着门站定了,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可不可以,不要回宫。”他的声音沉郁,缓缓说道,“我知道你心里的挂念。你的姨娘和弟弟,我会想办法把他们接回来。你父亲的案子我也会想办法的。你的家人我会好好照料,未来的一切我也会妥善安排。我只想你留在我身边。你什么都不用管,只要留在我身边就好。”
没有任何一个女子能拒绝如此承诺,更何况这承诺还是出自这样一个男子之口。杨辰的心满满的被喜悦和感激所占据。她感激上苍,在经历了那么多的风刀霜剑之后,还会给她安排这样一份温柔。
可她无法答应他的请求。即便她愿意相信他,可是她的意志却再不容许她把自己和家人的命运交到任何一个人的手上。她不是怕他也像李隆基那样背弃承诺,而是“托付”本身就让她觉得惶恐。
等了许久,里面的人也没有回音。崔湜一颗心仿若坠入谷地。到最后,她还是不信他,不信他的承诺。
“我明白了。”崔湜沉声说道,“你早些休息。明日,我便送你回宫。”
感觉到他声音和脚步的离去,杨辰忽然觉得很空。明明知道这是最终必然的结局,可她还是忍不住地想,真的就这样就完了吗?
今日的清风明月似是一种蛊惑。怕只怕,此情可待成追忆,秩弧
门被拉开,杨辰上前几步,拥住那个即将离去的背影。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不能……”她埋首在他背上,说道,“我做不到只是站在你身后,等着你去为我安排好一切。我须得去努力做些什么,否则,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心安。”
他转过身拥住她。她的意思他完全明白。换做是自己,也不会甘愿袖手旁观。他们真的是一模一样的两个人,永远都学不会坐享其成。
崔湜唇边勾起一丝萧索的笑意,道:“我明白。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不会阻拦。”
她在他怀中扬起头,一双眼睛泪水莹然,却散发着全所未有的光彩。崔湜俯身在她额前落下一吻,继而再次拥紧她。今夜之后,再想这般相拥,怕是不能了。
崔湜的双眸浓郁深沉,隐藏着无尽的机关谋算。会有办法的,往后不论如何,他总会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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