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辰跟着他走入船舱。舱内狭小,却摆着一张桌案,案上一豆油灯恍恍惚惚。桌子底下还摆着两坛酒,一摞书。不知为何,杨辰立刻就明白这书不是用来看的,而是用来当枕头睡的。
那小孩就在她对面坐了下来,直直地盯着杨辰看。虽然只是个孩子,可杨辰还是被盯得发毛,便说道:“我有些口渴,可以给我倒碗水么?”
那小孩看着她,说:“没有碗。要喝水自己去外面捧江水喝。”
喝江水?杨辰微微一怔,说道:“那……不麻烦了。”
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坐着。过了仿佛一百年那么漫长,杨辰只觉得再这么互相盯下去她的眼就要瞎了。忽然船身一晃,仿佛有人登上了甲板。那小子“嗖”的一声站起来,掀开帘子看了看,兴冲冲地唤道:“大人,您回来了!”
帘子一挑,果然是崔湜走了进来。杨辰抬眸望着他,他也看着她,微微一笑,道:“没事了。”
“最后结果如何?”杨辰哑着嗓子问道。
崔湜望着她,说道:“太子登基。”
就这一句,她的心才算真的落了地。紧绷的神经卸下,杨辰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就觉得一阵晕眩袭来,继而重重倒在一个怀抱中。
再醒来,她仍在这个小船舱里。船似乎在缓缓移动,江风徐徐,吹拂着她散乱的青丝。耳边有“哗啦啦”的声响,好像是风翻动书页的声音。杨辰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正枕在崔湜的腿上,身上还披着他的披风。
“醒了?”崔湜收起手中的书,低头看着她。
杨辰想要起身,可头似乎有千斤重。怎么都抬不起来。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问道:“我睡了多久?”
“一刻都不到。”崔湜说。
杨辰扶着他的手臂支起身,望着外面一望无际的江面,问道:“我们这是去哪儿?”
“长安。”崔湜说。
杨辰的脑子还是一片空白,只是喃喃说道:“长安……”
“路还远,你再睡一会儿吧。”崔湜扶着她的肩让她躺好,又替她拉了拉盖在身上的披风,“等到了,我自会叫你。”
“我还有很多事想问你。”杨辰哑声说道。
“我知道,”他的手轻轻覆住她的双眼。说道,“等你醒了再问。”
她本还有很多话想说,可是眼睛又酸又涩。眉毛上好像吊着千斤鼎,怎么也抬不起来。他的手覆着她的眸,一点淡淡的温度,很舒服。她的心思仍在活动,可意识却已经迷失在了这一片温暖的黑暗中。
睡了不知多久。忽然身下船板的震颤将她从睡梦中拉了出来。杨辰睁开眼睛,想要说话,喉咙中却只发出一声含混的声响。
“你醒得倒是时候。”耳边传来崔湜的声音,“睡饱了没有?”
杨辰缓缓坐起身,觉得身上的力气恢复了些,头也不那么晕了。问道:“咱们到哪儿了?”
“洛州一个小镇,”崔湜说道,“来。下来吃点东西。”
他不说还好,一说杨辰便觉得饥肠辘辘,肚子很不争气地叫了两声。崔湜唇边泛起一丝笑容,伸手在她面前。杨辰扶着他的手走出船舱,只见远处晚霞红艳。将半边江水都染得通红。晚风袭来,吹的她身上的披风扑棱棱乱飞。崔湜握着她的手,扶着她走下甲板。
杨辰四肢还是酸软,倚着他的身子方才站稳。崔湜也不客气,抬手将她半揽在怀中。杨辰双颊微红,低垂着眸子,说道:“崔侍郎见谅。”
崔湜一笑,道:“娘子不必客气,我很受用。”
杨辰倒也不觉得生气,自己站稳了,说道:“那这一路就麻烦你了。”
崔湜却没想到她是这般反应,挑眉一笑,刚想说什么,忽听不远处一个声音唤道:“澄澜!可等到你了!”
杨辰抬眸望去,不远处停着两辆马车,车旁站着一大一小两个影子。大的是个中年男子,看上去很是面熟,杨辰略一回忆,便知道他就是洛州司马敬晖。敬晖的身边叉着腰站着的正是唤崔湜为“大人”的那个小孩。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崔湜问道。
敬晖哈哈一笑,拍了拍那小孩的头,说道:“见着这小鬼头就知道你在附近。我已给你安排好了住处,上车吧。”
“那就有劳了。”崔湜一笑,对那小孩说道,“阿毛,把咱们船上的东西般过去。”
“哎!”小鬼答得比谁都伶俐,立刻往船边跑去。
崔湜携着杨辰走到马车旁。敬晖的目光淡淡扫过杨辰,继而双眼都睁大了,可仍是什么也没说。待崔湜将杨辰扶上车,敬晖方才拉着崔湜走到一边,问道:“那……那可是上官婕妤身边的……”
崔湜挑唇一笑,道:“现在是我的。”
“澄澜,这玩笑可开不得!当心惹一身腥!”敬晖低声说道,“世间那么多女子,你何故非招惹她?”
崔湜淡淡一笑,拍了拍敬晖的手臂,道:“放心。”说罢便转身向着马车走去。
车内,杨辰静静坐着,脸上并无半分波澜。其实刚才敬晖和崔湜的话她已全听到了。难怪敬晖看到她会感觉奇怪,她刚刚看到敬晖的时候心里也吃了一惊。敬晖是张柬之那一派的,而张柬之和崔湜在朝中又一直是水火不容的架势,敬晖怎么会来接崔湜?奇怪,真是奇怪。看来她要问的问题又多了一个。
崔湜和敬晖同乘一车,走在前面,后面的车上则坐着杨辰和那个叫阿毛的小孩。杨辰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