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临淄郡王,可真是英武。”自那日廊桥上一瞥之后,尹袭月便如同被吸了魂一样,整日在杨辰耳边念叨,“听说他四岁就能骑射了,多厉害啊。对了,听说他还会吹笛子。他吹起笛子来,飞鸟都要落下来听呢。”
杨辰被她这话逗乐了,说道:“难不成那临淄郡王是王昭君吗?”
尹袭月一怔:“什么王昭君?”
“没什么。”杨辰拧毛巾擦手,含笑看着她,打趣道:“这才几天的功夫,你就把人家家底都翻出来了?”
尹袭月坐在自己的床上,撅嘴望着桌上燃烧的灯烛,说道:“我也只知道他叫李隆基,其他的都是听别人说的。可惜了,现在的太子一来,他爹就被废了,他也当不成世子了。不然以后进了东宫还能多见见他。只要他在东宫,谁当太子,我还真不在乎。”
“这种话也是能乱说的?让人听到,你还活不活了?”裴媛脱下绣鞋,盘腿说道,“再说了,你能见到人家又怎么样?人家是郡王殿下,哪里看得上你!”
尹袭月一听这话,整张脸都垮了下来。
杨辰淡淡一笑,道:“好了,姐妹间戏语当不得真的。”
“你当她是戏言,旁人可不这么听。传将出去,再连累了我们。”裴媛背身躺倒,说道,“小门小户的还这么多非分之想,做梦!”
尹袭月平日就常被她言语欺负,心里的怨气已经压了很久,这一回可真忍不住了。她一下跳到裴媛床上,猛地将她被子掀开,怒道:“你说谁小门小户?你说谁非分之想?你给我起来!你说清楚!”
裴媛也恼了,跳起来说道:“我就说你了,如何?哪里来的乡野村妇,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你!”尹袭月气急,一下就往裴媛头上抓去,登时便扯掉了几根头发。裴媛也是厉害角色,翻身就把尹袭月压在了床上。杨辰一看真打起来了,生怕一会儿被查夜的宫人看到,慌忙上前劝架。一下子三个人扭在一起,乱作一团。
忽然眼前一暗,三个人都停了下来。借着朦胧的月光,就见宋雨晴将烛台放回桌上,转身躺下,冷冷说道:“睡觉!”
杨辰将尹袭月从裴媛的床上拉起来,说道:“好了,什么大不了的事。一会儿让查夜的宫人看到,报到郑司簿那里,又是一桩事。”
杨辰拉了拉裴媛,又拉了拉尹袭月,说道:“都趁早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尹袭月“哼”了一声,转身摸黑回到床上。裴媛理了理头发,也背身躺下了。杨辰总算是松了口气,拥着被子,却怎么也睡不着。身旁,宋雨晴翻了个身,呼吸绵长。
杨辰真是佩服这个宋雨晴,不论出了多大的事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雷打不动的样子。杨辰可没她那么宽心,几日来裴媛和尹袭月不说话还好,说起话来就夹枪带棒,可让她头疼死了。
“你说说,这一个屋里住四个人,两个彼此不说话,一个跟谁都不说话,剩下我这一个,真是每天累死了。”在尚仪局学习酒宴之礼的时候,杨辰小声跟赵茹说道。
赵茹执壶倒酒,含笑道:“她们也就是耍耍脾气而已。说起来,咱们在家时,哪个不是娇生惯养的?这一进宫四个人住在一起,难免磕碰。你也别太操心,过两日她们自己就好了。”
杨辰刚要再说什么,却见一旁尚仪局司宾司的卢掌宾正冲她们走过来。杨辰只得闭了嘴,一下三晃地往面前的瓷杯里倒酒,脸上一副谦卑有礼的模样。
次日清晨用过朝食,众良家女照例馆始建于大唐太宗一朝,意在教化宫中妃嫔。神皇陛下还是才人时便常入内文学馆读书。武周王朝建立,神皇陛下感念当初学习之成,特保留了内文学馆,并迁至神都洛阳。馆内由德才兼备的宫人担任教习。这些宫人称为先生,在宫内备受尊崇,王子公主见了亦要礼让三分。有才名远播者,甚至可参议朝堂事务。其中佼佼,便数婕妤上官婉儿。
杨辰仍如往常一般跪坐在方桌几案后,身边几个良家女正嘁嘁喳喳说着闲话。听说今天要换一位先生了。上一位先生以为她们什么都不会,竟从执笔握笔开始讲起,一讲就讲了三天,可是把这群读过书的大家小姐们憋闷坏了。今日换了位先生,只希望能讲出点新鲜的来。
房门一开,前日那位女先生又走了进来。杨辰心里一阵哀呼,幸而从小礼仪教养,没有表现在脸上。就在这时,那女先生一个侧身,引着另外一人走了进来。那人是个女子,大概三四十岁的样子,一身广袖宽袍,身佩芝兰美玉,颇有魏晋遗风。先前的女先生对此人极为恭敬,行了一礼,方才说道:“这位是内文学馆掌席褚先生。”
众良家女纷纷起身行礼。
赵茹冲杨辰挤了挤眼,庆幸那个无聊的女先生终于不教她们了。杨辰回以一笑,心里却浮现出文水城门前的那一幕:
……“你入宫之后,去内文学馆拜望一位姓褚的女先生,将此信交给她。”……
先生口中的褚先生,便是这位先生吗?
褚先生走到席上,展袖落座。众良家女也纷纷坐了下来。褚先生环视四周,说道:“我听说,各位娘子对林先生所授的执笔行书之法,颇多微词?”
她目光沉沉,扫视堂下。众人静默不语。杨辰和赵茹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也好。既然各位都认为自己已经学有所成,不须人教,那我们今日便不开讲了。”褚先生缓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