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府在洛阳郊外有一处别院。别院抱山,背临湖泊,山上遍栽枫树。时至秋日,枫叶红透,漫山红似火。而这红色又不尽相同,有的浓一些,有的淡一些,由远及近层层渲染,直把人的眼睛都刺得生疼。马车沿着山路行驶,车轮辗压着满地红叶,仿佛一条鲜血染成的路。
入了别院大门,眼前仍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枫树林。李仙蕙和杨雪霁下了车,携手踏着落叶缓步而行,杨辰和相宜跟在她们身后。走了不久,眼前豁然开朗,一泓清泉自林中穿过,湛清碧绿的泉水将这无边无际的红打断,却又在留白处平添了几分韵味。泉边是宽广的河岸,岸上用青色帷幔围成了一个毡帐。李重福从帐内走出来,笑道:“杨妹妹,你们可是来了。”
原来李重福、李重润和魏王武延基早就已经在帐内等侯多时了。李仙蕙携着杨雪霁如席坐定。杨辰上前一一见礼,就听世子李重润说道:“今日是给雪霁做寿,杨娘是雪霁的本家姐姐,也就算是家里人,不必拘礼。”
李仙蕙在一旁笑道:“正是呢。平日在宫里拘着,今日便都放开些,图个高兴。杨娘,过来一起坐吧。”
杨辰谢了恩,便走到杨雪霁身边与她同席而坐。魏王府的侍女们捧上珍菜佳肴,李重福指着正中那盘蒸鹿肉说道:“杨妹妹,这是我昨日亲自打的,你快尝尝。”
鹿肉早就被片成了小片,盛在朱漆盘子里。杨雪霁夹了一块放入口中,咀嚼一番,点头道:“香而不腻,好吃。二哥哥费心了。”
李重福笑得憨厚,一个劲儿地挠头。
侍女捧上梨花酪。杨辰低头啜饮,入口甘酸,沁人心脾。杨雪霁举目四望,问道:“怎么不见三郎哥?”
李仙蕙含笑道:“重俊陪着郡王妃回范阳省亲了,几个月内怕是回不来。”
杨辰心里微微一叹,李重俊果然也不寻常。在这个时候去范阳,倒将一切纠葛都躲了个干净。
酒菜上齐,众人先是贺寿敬酒,杨雪霁不免又要回敬,三巡之后已有些微醺了。一旁有乐师吹笙击鼓,鼓点声声,勾得人心里痒痒。魏王府豢养的舞姬个个身材袅娜,技艺不凡,顾盼间行云流水,直看得人心驰神荡。舞姬踏着歌来到李重福面前,杏目含春,久久不去。李重福索性站起身来,随着那舞姬一起进入舞池。席间众人纷纷起哄,杨雪霁已笑得直不起腰来。
别看李重福大肚翩翩,跳起舞来却丝毫不显得笨重。但见他步伐轻巧,穿梭于舞姬之中,技艺毫不逊色。杨辰有些惊讶,瞪大了眼睛和杨雪霁交换了一个眼神,就听一边李仙蕙说道:“唐昌王的舞是我们兄妹几人中跳得最好的。圣上曾说,就连宫廷教坊的舞姬都比不过他呢。”
杨辰摇头一叹,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啊。
李重福边歌边舞,先舞到了世子李重润面前。李重润连忙摆摆手。他又跳着来到魏王武延基面前,武延基低头喝酒,一个劲儿往后缩。杨辰正看着他们笑,忽然李重福就朝着自己过来了。杨辰赶忙低头,侧眸一看,原来李重福不是冲着自己,而是冲着杨雪霁。他在杨雪霁面前跳了个旋步,挑眉等着杨雪霁的回应。从侧面看,他的大肚子担在腰带上,甚是滑稽。
杨雪霁也不推辞,咯咯笑着随他下了舞池。乐师换了胡乐鼓点,杨雪霁踏乐而舞,一拍都没落下。杨辰在栾华殿住了那么久,竟不知她也会跳舞,而且还跳得这样好,不禁又惊了。只听鼓点越来越快,杨雪霁快速旋转起来,丝履生风,衣袂飘举如同莲花。众人屏气凝神看着。忽然鼓点一停,杨雪霁随着鼓声定在当地,步履丝毫不乱。
“彩!”众人抚掌喝道。杨雪霁面颊泛红,唇边绽开一丝笑意,急急回到案边端起一杯酒“咕咚”一声喝了下去。杨辰含笑看着她。杨雪霁说道:“这儿太热了,我去外面透透气。”说罢便往外走去。李重福立在一边,也急忙跟了出去。
今日的杨雪霁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以前在宫里整日闷着,拘着郡主的身份,提防着各处窥伺的眼睛,杨辰从未见她这般开怀地笑过。今日是个难得的好机会,远离了皇宫那个沉闷压抑的环境,这个爱笑爱闹的杨雪霁才是真正的她。
不知何时乐师和舞姬们都已退去,大帐中只剩下杨辰和另外三人。气氛顿时凝重下来,杨辰仿佛又闻到了那独属于皇宫的阴谋酝酿时的味道。
她低头饮着杯中醴酪,将那一丝醉意驱散,让自己静下心来。
沉默中,还是魏王武延基先开了口:“这几日常听仙蕙提起栾华殿中的事。听说杨掌宫诗才卓绝,某早就想见一见了。”
杨辰低头道:“不敢,是王妃谬赞了。”
李重润说道:“魏王有所不知,杨娘初入皇宫时是我父亲的良家女,后来又做了我妹妹的伴读,与我们东宫缘分颇深啊。”
“哦?”武延基道,“既如此,怎么又跟了上官婕妤呢?”
李仙蕙道:“这其中另有曲折。娘子一度落难,被婕妤慧眼识中留在身边,如今出入相随,已是婕妤跟前的第一人了。”
他们那边一唱一和,杨辰只是低着头,维持着谦和恭谨的模样。武延基看着她,道:“娘子如此得上官婕妤信任,定有过人之处。”
杨辰已无意同他们打太极,干脆直奔主题:“过人之处说不上,不过就是善于揣度婕妤的心思罢了。这么说吧,婕妤心里想的事,不等她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