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是容器,念力,是水,那么境界,便是容器的大小。
无论如何,不管念力的增减如何,境界都不会有所改变。这是一般的定律。
这是南萱读过的所有书册中,都视若铁则的定律,也是千万年来修行者总结出来的。除非修行者本人的心境变化,或者修行出了偏差,否则境界是不可能变化的——境界与人,犹如记忆。
然而,她知道面前这个男子不一样。是的,传闻中他的一场大病让他从坐忘境堕到了物化境,虽然南萱不知道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的境界不稳的确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了。可是,在南萱看来,这不过是暂时的。一个人,只要有心,就算境界有所下滑也可以很快弥补回来。
但是,像苏渐现在这样,境界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已经完全成了一个普通人,这完全在南萱的预料之外。
明明在他放下书的那一刹那,他还在物化境里挣扎。
可是只是一眨眼,他的境界居然无声无息地全失,彻彻底底地成为了一个普通人,毫无预兆,毫无迹象。
少女的睫毛微颤,握着对方手腕的手,也是微颤。
明知道他的境界不稳有如危楼将倾,自己根本不该跟他打那个赌。
南萱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并不害怕去承担责任,她有些慌乱无措只是因为自责。
苏渐好笑地看着她,仿佛又看到了,因为把自己东西弄丢了而极度不安的女朋友。
感知力的减弱和消失,让他明白自己现在已经变成了普通人。可是苏渐并没有什么慌乱失措的感觉,反而异样的平静。
这个,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就在他的境界消失的时候,他能感受到所有的念力都往心脏处涌去。那是一种温暖到几乎炽热的感觉,但是当它们涌进心脏之后,苏渐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的痛苦。苏渐还记得,在小巷里救了一个少女的那天,他之所以突然拥有了爆发性的力量,都是因为从心脏处涌出的热流。现在这股热流虽然退了回去,但是仍然是在他的体内。他知道,只要这力量仍然在他体内,那就没什么好慌张的。
就算自己连初辨境界都消失了,又怎么样?再练回来不就行了?
物化境界呢?也可以再练回来。
他并不慌张。修行这种事情,只要掌握到方法,以他现在的身体的特质,他随时都可以让自己再次成为物化境的修行者。他仍然能感受到天地元气的存在,那些元气从他的身体里穿过的感觉,就好像在洗涤他的经脉。
就好像把之前的念力的残渣都吹了出去一样,很舒服,很轻松。
只是,经历了那么久的冥想,他的神识实在是已经疲惫不堪,再也经不起哪怕一次的物化了。至少明天之前,苏渐都休想再动用神识。
南萱从苏渐的脸上找不到一点惊讶,更找不到失落和痛苦;而对方的平静也让她渐渐冷静下来。南萱皱眉,望向苏渐膝盖上的那本《物化上境辨析》,似乎是想拿回来,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首先开口的还是苏渐。
“这本书你放回去吧,今天时间不早了,”苏渐揉了揉额头,装出深沉的模样,说,“看来我,今天是看不成这本书了。”
南萱已经不知道苏渐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家伙了。明明已经境界全失变为废人,可是他的那种平静和淡然到底是从何而来?
苏渐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看着一脸无措和惋惜的南萱笑道:“你怎么了?你跟我打赌,是你赢了啊。不过你想让我干什么呢?”
南萱有些难过地说:“你……你不要这样。就算是……”
苏渐先是愕然,不要?不要什么?然后他马上明白对方肯定是误会了什么,所以她的这句话是表达着某种同情和失措。他很喜欢看这种表情,或者说,很喜欢看南萱露出这种表情,于是故意说道:“你放心,我没有那么脆弱的。我觉得,就算不能修行了,也没什么的。”
说着,他还叹了口气。
南萱觉得难以置信。
一个曾经站在众人可望而不可及的高峰上的人,陡然间跌进了深渊,居然仍能保持如此的平常心,没有像废物一样自怨自艾,这到底是他有着无与伦比的大气魄,还是只是在强作坚强?南萱想了又想,犹豫了再三,终于还是同情地说:“你,如果难过,那个……我的肩膀可以借给你用。”
她说出这句话马上觉得有些不妥。这句话她总是在言情的话本看到,也在戏词里听过,可是说这句话的,往往是少年男子,哪有女孩子说出来的。
于是她的脸有些红了。
南萱是失了方寸,可是苏渐却眼睛一亮,极快地说了句“你对我真好”,立刻扎进了南萱的怀里,把头牢牢地靠在了她的肩膀上。隐隐的女子体香钻进了苏渐的鼻子里,闻起来有些兰花的味道。
南萱没想到对方真的顺杆儿爬,两颊飞起两抹红。她刚想要把他推开,苏渐却很是自觉,离开了她柔软的肩头。他抹了抹眼睛,“故作坚强”地说:“谢了,我的心情好一点了。谢谢你。”
南萱却把头低了下去,肚子里千万句话矛盾纠结得成了一团乱草。她心想,我让你靠你就靠,做人未免太实诚了些。
“你,以后,怎么办?”
一个修行者失去了所有的境界,也就成了废人。想要再次踏入修行者的世界,又怎么可能?
那是一种十分痛苦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