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孙夫人挑选日子的时候没有翻黄历,到了半下午,好不容易将孙小姐送上花轿,谁知先时还晴空万里的天气转眼便阴沉下来,大朵的浓云从西北天际翻涌而至,孙府和迎亲队伍眼瞅着不对,赶忙加快了脚程,终于在大雨降下前把花轿抬上了北去的喜船。
大半宾客都未料到会突然变天,是以,也都没有带遮挡的雨具,况且这喜酒也喝了,新姑爷也瞧便都向孙氏夫妇说了一番道贺的话后匆匆告辞。
江容华记挂着后宅和七姨娘的事,加之老太太身子刚好些也受不得风寒,就随了众人一同离去,孙夫人张罗了半天,也是累极,便虚虚挽留了几句,只说路上小心。
江容华依然上了来时的那辆马车,等了盏茶的功夫却不见江淑华进来,便掀起车帘,正要让青梅过去问问,只听江淑华身边的碧荷跑来禀道:“小姐说十小姐怕打雷,便陪她坐一辆车了先走了,让九小姐不必等她。”
江容华冷笑一声,冬日严寒哪里来的打雷,江淑华寻的借口也忒拙劣了些,就不知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天色越来越暗,马车疾驰中,冷风穿过布帘子灌进车厢内,让江容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青梅赶紧将外衫脱下来要给她披上:“出来得匆忙,便没有带大毛的衣服,也是未曾料到会突然变天,小姐,马车上简陋,等到家了,奴婢给你烧暖炉!”
江容华看了看她里头单薄的短袄,叹息一声:“你快穿上罢,这么点路,哪里就冻坏了我。”
青梅正要说话,只听咯噔一声,紧接着整辆马车向左/倾斜,青梅赶紧抱住自家小姐,过了几息方平稳下来,却渐渐停住了。
“牛叔,出了何事?”江容华扶着青梅的手臂定了定神道。
“小姐,刚破风破雨的,马车驶过一个水坑,陷了一下,车轱辘好像裂开了!”牛叔跳下车,仔细地检查了一番,发愁道,“怪了,我昨儿晚上把车赶到车棚里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这会子过个坑就裂开了呢……”
牛叔不经意的话让江容华心头一凛,思及方才江淑华特意上了江柔华的马车,难道她一早便知自己的这辆马车半途会坏?
“这两天府里要用的马车不多,赶车的车夫便有几人告假回乡探亲去了,淑华方才遣人来报,说要亲自调派人手,让我们不用等她,直接去东侧门便可。”
“听闻七姨娘素有咳疾,不知近来身子如何?”
江容华脑中有一道亮光闪过,倘若江淑华把自己留在这儿是为了让她没有时间去顾及七姨娘,那么此刻七姨娘定有危险!
江容华的心脏顿时狂跳起来,她想起六姨娘在祠堂前的那抹诡笑,想起七姨娘日渐虚弱的身子,连手脚都不受控制得颤抖起来,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竭力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道:“牛叔,我们如今在哪儿?可看得到前头祖母的马车?”
“回小姐,刚出了朝晖大街,咱们先头为了等七小姐出发得晚,与其他的马车已经拉开一段距离,这会子风雨又大,已经看不到了。”牛叔戴着斗笠,跑出去几步,回来禀道,声音也带了几分焦急。
江容华闻言心下一沉,很快在脑中盘了数盘道:“牛叔,你快去附近的车行看看能不能雇到马车。”
牛叔赶忙应了一声,消失在雨帘中。
江容华坐在马车内脊背挺得笔直,冷静的面容与平常似乎并无两样,只有微微颤抖的双手显示出她此刻心绪极度不宁。
“小姐!”青梅看着她苍白的嘴唇,担忧地唤了一声。
江容华摇了摇头并未说话,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她心中的不安越发扩大,沉声道:“不行,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青梅扶我下车,我要走回去!”
江容华的决定让青梅有一瞬间的惊愕,朝晖大街离江府还有十里地,她没有听错罢,小姐说,她要走回去?
江容华没有等她反应过来,便扶着车辕跳下马车,凛冽的寒风迎面扑来,豆大的冬雨砸在脸上,竟微微有些发疼。
然而江容华这会子满脑子都是七姨娘的安危,什么也顾不上了,只这么会儿功夫街上便没有一个行人,空荡荡的漫着厚厚的积水,江容华觉得自己仿佛在江河里跋涉,前行地无比艰难,她知道以她的脚程不知何时才能走回江府,只是让她这样干等着,实在做不到!
前世的她从未将七姨娘放在心上,直至她亡故,也不过一抔纸钱送她入土,这一世她说过她会护她周全,这一世她不想再失去她!
青梅回过神,被她眼底的执着骇到了,慌忙拉住她,带着哭音道:“小姐,你去马车里等牛叔回来罢,你这样是走不回去的!”
江容华脚下不停,眉间闪过一丝戾气:“眼下还在年节里,车行只怕都关门歇业了,哪里还雇得到马车,况且这样大的积水,普通的马车只怕也走不了多快,想必江淑华正是想到这些,才敢肯定能在半路留住我。”
青梅知道她说的是实情,一时又是酸楚又是心痛,然而她明白只要小姐决定的事便无人能够改变,小丫头狠了狠心,搀着江容华,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江容华感觉自己身上的热度在慢慢退去,眼前也有些模糊起来,耳中隆隆地响个不停,她清楚是这副没用的身子在给自己拖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