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楼东厢白芷的房间内,被江容华捡回来,浑身是伤的女子气若游丝地躺在木板床上,青梅手足无措地站在床头,却又不敢碰她,生怕一不留神,动作大了,把那奄奄的一息都掐灭了。
“小姐,你说她会不会死?”青梅守着那人,每隔半刻就拿手指放在她鼻下试探。
“大过年说什么死不死的,也不觉得晦气!”江容华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又见她傻里傻气,却满眼担忧的样子,不觉心中好笑,“你也别站着了,我估摸再过片刻白芷定会把陈大夫请来,这姑娘伤势严重,热水,白叠布之类的还是先备下为好,一会儿就能用上!”
“哎,还是小姐说得是,奴婢这就吩咐下去。”青梅一拍脑袋,一迭声地应了出去。
江容华的视线落在床上之人身上,一言不发,这大概是她重生以来做得最冲动的一件事,饶是上回眼见青梅挨打,一怒之下砸死行刑的婆子,她也是想好了退路,更何况此人来历不明,是敌是友,是否会给她招致祸患也尚未可知。
江容华抚了抚额头,叹了口气,自问后悔吗?
不,她不后悔,只有死过一次的人才知道生命的可贵,前世被强行灌下下红汤药,浑身血液飞快流逝,意识渐渐丧失的最后一刻,想要活着的执念犹如最坚韧的藤蔓从她的骨头里生长出来,在今世开出娇艳的花。
“小姐,陈大夫来了!”白芷轻声细语的通报伴随着两人的脚步声打断了江容华的思绪。
陈大夫虽奇怪这江府九小姐怎会在下人房中,却也没有多问,拿出臂枕,恭谨道:“方才听白芷姑娘说九小姐受了风寒,老朽便匆匆赶来,只是观小姐面色除了血气稍有不足外,这风寒……老朽医术浅薄,倒是没看出来,还请小姐伸出手,待老朽把把脉,再行诊断。”
“劳顿陈大夫入夜来府,容华惭愧,陈大夫果然医术精湛,令人叹服,实不相瞒,此番是因我院子里的一个丫鬟受了点伤,想请你帮忙医治医治,还请陈大夫见谅!白芷青梅去守着门!”江容华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没有半分惭愧的意思。
之所以让白芷以自己病了为缘由去叫陈大夫,而不是直接告知对方受伤的是个丫鬟,只因对方到底是杭州府最有名的医馆回春堂的坐堂大夫,能请得动他上门诊治的多半都是些富贵人家,且都是要递上名帖约好时间的,也只有像江府这样的高门,家主是江浙道最大的父母官,陈大夫才会召之即来。
不过这也只限于如老夫人李氏,主母徐氏以及各小姐少爷主子们有个头痛脑热,寻常下人病了,哪敢劳动陈大夫,后者也不愿意自降身份,替奴籍身份的人看诊。
而那些生了病的奴仆则多半是单独隔一个院子出来,或者直接打发回家,避免把病气过给别人,然后让府里有经验的老婆子熬点子汤药,灌个三四剂下去,好了就继续留下来干活,倘若眼看着不行了,大门一关,等死罢。
倒不是江府苛待下人,而是整个大祁朝的大户人家都是这么做的,很多时候一个奴仆的性命还不如一匹马,一头牛值钱。
至于那次江容华请陈大夫来给青梅治伤,实属例外,毕竟如前者那般愿意为一个丫头随随便便几百两银子砸下去的也不多见。
陈大夫神色僵了僵,偷眼往江容华身后瞄了一眼,果然见到铜钩勾起的帐缦里躺了个人,只是看那人的衣着打扮怎么看怎么不像一个丫鬟,再见她面白如纸,血腥味儿站在门口都能闻到,寻常丫鬟又怎么会受这般重的伤?
陈大夫心中又惊又疑,不过事已至此,自己人都在这望月楼了,而且看这位九小姐的架势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是看也得看,不看也得看了。
陈大夫无奈地走到床头,细细检查起那人的伤势,越看却是越心惊。
这九小姐是从哪里寻到的这么一个人,全身上下新伤旧伤无数,刀伤,鞭伤,剑伤,甚至还有几处烙铁留下的烫伤,而导致此次她昏迷的致命伤有两处,一处在离心口三分,另一处是在右肋下,肝腑被刺破,两处都是被一种奇怪的带钩的兵器所伤。
陈大夫这会子敢肯定这人绝非什么九小姐的丫鬟了,不过大户人家的后院本就事多混乱,他一个小小的大夫还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他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又把了脉,不住摇头叹气,江容华见状心中一沉,沉声道:“不知我这丫鬟伤势如何?”
“非是老朽推脱,只是这位姑娘伤得实在太严重了,恐怕华佗再世,扁鹊重生也无回天之力!”陈大夫语气里带着惋惜,末了又道:“老朽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还留有一口气在的,当真罕见!”
江容华看着床上气息越来越浅的女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早知这样一个结果还不如当初让她在弄堂里自生自灭,也总比如今眼睁睁的看着她死要好。
“烦请陈大夫开个方子,容华再让府里的马车送你回去罢!”江容华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已经在收拾药箱的陈大夫,随后缓步离开,回了二楼的卧房。
陈大夫停下手里的动作,有些回不过神,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姑娘是死定了的,怎么九小姐还让他开什么方子,这不是浪费药材吗?
“陈大夫,治得好治不好青梅不管,只看如今人还有气儿,没道理不给治,我想小姐也是这个意思罢!”青梅眼圈儿有点红,心里也堵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