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南,过了年便算是入春了,不过春寒依旧料峭,湄江两岸低垂入水的柳枝尚未冒出新芽,如姑娘的柔荑轻轻拂过来往的船只。
江容华手托下巴坐在船窗边,望着夕阳下粼粼的金红色的波光,被江府的大船不断破开又聚拢,思绪不禁有些怅然。
前世的江老爷并未升任京官,而是在杭州做了一辈子的江浙司布政使,如果不是十七岁的时候被徐氏偷梁换柱嫁于陆梁,她大概也没有机会到那个王公多如狗,权贵满地走的京都南阳的。
但是重生以后,她发现许多事情都偏离了原先的轨道,比如钱晚菱的死,江惜华的疯癫,江老爷的升官,甚至……还有魏景辰的出现,在她的记忆里,与魏景辰此人不要说是有交集了,便是连面也不曾见过一回,而今生,却频频闯入她的生活,眼下那个纨绔还与自己在同一条船上。
江容华有些烦躁,虽然她不排斥意外,却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无法掌控便意味着无法预知,无法预知又意味着可能失败。而在她的直觉里,魏景辰便是这样一个让她无法掌控的存在。
江容华皱了皱眉,罢了,她重活一世的唯一目标便是让那些害她的人生不如死,对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自然不必在意,江容华这么一想,心中一松,盘算起到南阳之后的事情来。
倘若咱们的魏四公子知道此刻江容华毫不犹豫地将他归入无关紧要的那一类人,只怕连肺都要气炸了,他这般小意讨好,默默关注大抵都是被狗吃了。
“小姐!”白芷打起布帘,手上端着一碗红枣桂圆羹,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此番上京先要走两天的水路,等到了徽州地界再转乘马车,尽管各院得了李氏的命令尽量精简了行囊和随行伺候的仆从,加上瑞和院一脉,徐氏和江以礼软禁着,只江淑华主仆,却还是满满坐了两条雕花大船。
一条船上皆是各位主子小姐少爷们和贴身丫鬟小厮,另一条上则是粗使婆子杂役和大件却必备的家什,青梅因为不放心望月楼的东西便自请与青柠上了后面的船,留白芷和青芜服侍江容华。
江容华回过神,见到是她,接过五子嬉戏鎏金骨瓷的小碗,皱了皱眉,却没有立刻就吃,只下意识地拿小勺搅着。
白芷见状,从箱笼里翻出几个做工精美的香囊,笑着递了一个给江容华,见后者面有讶色,便解释道:“奴婢前儿想着,咱们这一路上又要坐船又要坐车的,小姐体弱,怕是吃不消,所以赶了几个凝神静气的香囊出来,里面塞的是奴婢先头晒的陈皮和柠片,最是舒缓神经的。”
江容华将那香囊凑到鼻尖一嗅,果然感觉清爽了不少,又听白芷道:“奴婢看着咱们小姐还算好的,十一少爷那边也恶心得吃不下东西,听五小姐房里的红袖姑娘说,五小姐头晕得最厉害,光一上午都吐了四五回,连清水也喝不进,把同一屋的六小姐也引得难受极了,绿萍姑娘还私下里问我有没有什么治晕船的药呢。”
自钱晚菱死后过去三个月,江惜华的疯病渐渐好了不少,由原先的癫狂之症转变成如今的自闭寡言,如果没有人刻意吓她,看上去跟正常人也没有区别,三姨娘心疼自己的女儿,便想着上了京再寻有名的大夫仔细瞧瞧。
“这香囊你若有多的便给以信送几个去罢!”江容华吃了口羹,想了想道,白芷闻言笑了:“小姐,既要送便各院都要送,否则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只怕又要说闲话了。”
江容华点点头:“这事你裁度着办罢!”
白芷包了一包香囊,收拾了碗筷,正要撩帘出去,忽然想起什么道:“虽说是大船,舱里到底逼仄,小姐不如让青芜陪着到上头透透气。”
坐了一整天,江容华也觉得胃里有些不舒服,便披了兔毛斗篷,走出船舱,身后跟着青芜。
江老爷和船老大站在船头仿佛在说着什么,其他来来往往的丫鬟小厮也不少,江容华见不得清净便让青芜在船尾的栏杆下面摆了一张藤椅,舒舒服服地眯着眼,享受江风的轻拂。
大船随着波浪起起伏伏,仿佛儿时的摇篮,大概是这两日操心七姨娘以及徐氏的事太过劳累,江容华不知不觉的竟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朦朦胧胧间似是听到不远处有少女温柔轻缓的说话声,江容华蛾眉微蹙,睁开眼,循着声音,正好看到大大的风帆后面露出一角香妃色的云缎。
“三郎,非要这么做吗?我还是有些害怕,不如把我们的事告诉姨娘罢,让她去求父亲……”熟悉的声音让江容华忍不住挑了挑眉,只因那声音一改往昔的木讷沉闷,多了几分似水的柔情,虽然话语里透着焦急,倒有些许娇嗔的味道。
江容华坐直了身子,探头望去,将那说话之人瞧得更加分明,夕阳的余晖把江悦华衬得眉眼柔和,下巴微抬,蛾眉紧蹙,眉心笼着不知名的愁绪,一身丁香底印花并蒂莲圆领小锦衣让她看起来颇为娇俏。
江容华第一次惊叹自己这个六姐姐竟也有不输江淑华和江绮华的美貌,因为船老大在栏杆边上晒了几张渔网,正好将江容华小巧的身形掩住,是以她能看到江悦华,江悦华却不能看到她,依然与风帆后看不到面容的人喁喁说着话。
“悦华,别傻了,你是高门千金,而我出身寒微,江大人怎么可能同意我们在一起?”说话的男子音色十分特别,不似寻常男子的粗犷,清清雅雅,很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