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晚上忘记关了吧?风凉凉的,把人露在外面的肌骨都凉透了。
肩膀处有点钻骨头的疼。
她伸手缓缓抚上左肩肩窝那里一块小小的圆形灼口痕迹。
那里是旧伤。原来进过弹子儿,第一时间又在水里泡过,每逢这样要下雨之前的回潮天气,就隐隐作疼。
也只有这个时候,某些被埋藏在地底深处的记忆,才会随着这阵阵的疼痛,顺着地底的潮气,丝丝蜿蜒直上,爬上地表。
鱼小满哼哼地疼,到后来被这疼痛扰得入不了眠了,只得掀被坐起。跑去关了落地窗。
她打开抽屉翻平时吃的止痛药,翻了很久翻出来了,摇了摇盒子,里面却空了。
她烦闷地拨了拨头发,动作呆滞下来,愣愣坐在床边停了一会儿。
是不是太坦然了?
鱼小满你现在是不是过得太平静坦然了?
律辰,你会怪我的吧?
怎么没了你,我还是把自己活得这么好。
我甚至想起都不愿意想起你,听见别人说起任何有关你的东西,我甚至谈都不愿意多谈及。
是不是你在怨我把你忘了,彻彻底底把你埋了,所以用这里的时不时苏醒的锐利的痛来提醒我?
我……没忘啊。
我真的,没忘。
我像你曾经一样努力地想要去忘记你了。可是,我很逊,我只能假装忘记你。
……
深更半夜里,鱼小满出门,驱车去附近的药店买止痛药。凌晨的药店灯光显得孤僻冷清,在寂静的街道上像是孤魂收容所。
鱼小满买了药顺势在店里等开水,喝了两颗。再出来的时候,外面下雨了。
夏季的雨,云是翻滚地一**地过的,雨滴不小,也不是很大。
鱼小满懒得再找药店的人借伞还要回来还,于是把药袋子打了个结也就走进了雨里,干起了从前经常干的事情。
从前的鱼小满还是长发,从前的鱼小满喜欢淋小雨的。
因为小雨很温柔,小雨里还能闻到风。从里面穿过去,有可能会遇见为你遮伞的漂亮男人。
鱼小满于是穿行在雨里,雨却越来越密集。
鱼小满于是跑起来。
等她跑到关门的商铺大厦,跑过台阶的转角的时候,脚步蓦然停下。而后,手里的药袋子“啪嗒”落在地上。
……
鱼小满四肢在轻微地发抖,然后用力晃了晃眼睛,以为自己看见了幽灵。
暗月无光,街声空旷,身边黑暗的建筑森森裸矗在夜里,只有路灯,被雨丝拉成一个一个的细长条,犹如细针般带着光一起掉在地上。
光于是减弱了,只剩下闪闪发光的雨。遍及天地的雨丝拉扯着线,织成立体的雨幕,拱伫着里面一个孤立修长的身影。
就在鱼小满的必经之路上,就在不近不远的地方。
发丝上沾着雨,身上带着仿佛长途漂游过后羁旅的暖怠,
目光静立地,笔直地,子夜般地望着她。
……
鱼小满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或许是以为雨里光线让她的思绪巨象化了,或许是以为喝药了控制不住厉害到出现幻觉了……总之鱼小满退了两步。
退了两步然后呢?
对,然后应该转身逃跑。
直到鱼小满把脑子里机械单调的分析声付诸行动的时候,“鱼小满。”
身后的幽灵开口了,沉澈的声音穿过雨水被酿醇了,真实立体地钻进她的耳朵里。鱼小满定住脚步,眼神颤抖地转身。
他的目光穿过雨水穿过乱世浮生,轻而暌违已久地凝在她脸上。他说:
“我回来了。”
……
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那真实而阔别已久的嗓音让整个夜都动荡起来,那四个字清晰地穿过街灯和雨,直直地到达鱼小满的最深处。猛烈地盘旋,肆虐,回环,把鱼小满在底层压缩得死死的记忆,悉数捣乱翻腾了出来,火山般崩发。
一瞬间,世界的雨声无比的大。
大雨渐渐滂沱,淋湿了远处近处的光和影。
鱼小满脱缰地奔过去。他如往常一样微微张开手接她。
两个人的画面在愈发大的雨里,远了。
……
真实的触感,潮湿温热的体温,坚实的轮廓……鱼小满掐着她的手臂死死仰头望着他,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可是她的眼神在颤抖,她的嘴唇在颤抖,她的身体,她掐住他胳膊的手都在颤抖。不顾雨水砸在眼睛里,不顾虚弱的灯光阴影阻隔的视线,她死死盯着他,只剩下连连的剧烈的呼吸声。
雨声很大,很大,街道上空无一个行人一辆车。
雨砸在身上,酣畅淋漓的真实感。
他把她拉过来走进电话亭里躲雨,轻而易举地就抱起她。
大雨滂沱,玻璃上全部冷起了雾,将玻璃覆得模糊不清,路灯太远,街边红色边框的电话亭像个与世隔绝的小房子,黑暗,却蕴藏着一丝干燥的温暖,安全。
这下,真的不是冷雨里的幻觉了。
他很真实,很真实,真实的怀抱,真实的温暖。
鱼小满突然抓住他的衣领,疯了一般在黑暗里摸索寻找他的唇,他身上真实的气味是一味导火索,鱼小满仍在不能置信地寻求着,证实着他的存在。
她像个快要渴死的人,被他的出现,逼到了一个无法再回头的绝境。
如果他下一秒消失,她会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