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外一阵骚动,跪了一地的孝子纷纷支起身子回身观望,看看是谁这么大的架势。
该来的……终于来了!方霏袖中的右手兀然一紧,随即慢慢松开,拇指连连拨动,手上的小叶紫檀念珠慢慢转动起来。
赵家本家的都跪在灵堂里头,外头的,都是赵家远房旁系族亲,有远有近,只有少数人识得赵荣昭,却都直起身子,有意无意的从中间让了条道出来。
瘦瘦高高的少年生得眉清目秀,斯文儒雅,是赵家荣字一辈中长得最好看的孩子,他撩起长衫下摆,双膝跪地,然后三步一叩首,跪着往灵堂中前行。
想必也是才刚到家,连孝服也没来得及换上,还是一袭干净整洁的天青色长衫,同色腰带圈在他窄窄细腰间,外衫下的上身呈倒三角状。
进入灵堂,跪在最后头的是赵家昭字一辈的庶子庶女,也都纷纷挪动蒲团,给大哥荣昭让了条道出来。
整个灵堂寂静无声,连正唱着祭文的和尚也停了下来,有些不知所措地望了眼起身立到一侧的正孝子,赵贵祥贵才兄弟。
从老祖宗那里一回来,宋大奶奶便去前院找了赵贵祥,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还是长子,赵贵祥虽然板着脸训斥了宋大奶奶几句,却还是默许了她接儿子归家。
“爹……”赵荣昭一路跪到了灵前,朝赵大老爷磕了个头,“儿子回来了……”
“荣昭,你这腿没事吧?”大老爷还没说话,二老爷便‘啧’了一声,一双滴溜溜的老鼠眼眼紧紧盯着赵荣昭双腿,关切地问道:“前两天大哥气糊涂了,说你要是敢回来,就让门房打断你双腿来着,你怎么一直跪着?他们真打你了?”
“二叔……”赵荣昭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刚要解释说自己没事,却被二老爷直接打断。
“来,跟二叔说说,哪个吃了豹子胆敢打断我大侄儿的腿?二叔让他后半辈子吃牢饭去!”说着,就要过去查看赵荣昭的双腿。
大老爷说那句话时,赵家本家的人全在场,而大老爷一向言出必行,大家都等着赵荣昭回来,看看大老爷是肯打断儿子的双腿,还是要打自己的脸。
经二老爷这么一提醒,大家不由得将目光落在赵荣昭那双长腿上。
赵荣昭大囧,忙道:“二叔……我没事,没人打我,真的没事……”
他是跪着进来的,若真被打了,只怕得抬着进来,大老爷终究是心疼儿子,宁愿打自己的脸,也不愿打断儿子的腿。
大老爷脸色铁青,双目喷火怒视着赵荣昭,眼看着就要开骂,宋大奶奶急忙站出来,替夫君和儿子化解尴尬,“老爷那天多喝了两杯,说的胡话且能当真,老祖宗早就发了话,没人敢打荣昭,二叔多心了。”
大老爷狠狠剜了一眼宋大奶奶,将袖子重重一甩,背过身去面朝灵牌方向去了。
宋大奶奶一向怵他,但为了儿子,又不得不打大老爷的脸,总不能为了大老爷的脸面,就真把儿子的腿给打断,被大老爷这么一瞪,宋大奶奶当即红了眼眶。
大老爷这两年来本就不待见宋大奶奶,最近为了儿子的婚事才走动得勤了些,这么一闹,宋大奶奶怕是又要受冷落了。
二老爷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胡,一副恍然的样子,道:“哦,原来是这样啊,大嫂也不早说,害我白白担心了。”
担心?是担心没好戏看才对!满屋的人都将目光投在这一家三口身上,大老爷背着身子,大奶奶拿着帕子拭泪,赵荣昭垂着头,跪得笔直。
众目睽睽之下,宋大奶奶厚着脸皮将儿子拉起来,往赵太爷灵位前推了推,温言道:“回来了便好,快去给你爷爷上一炷香。”
赵荣昭依言做了,回身瞅见立在一旁的方霏,当即怒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这几天赵家发生的事,宋大奶奶早就让人跟赵荣昭说了,特别是当他知道方霏不仅成了他祖母,还当着家时,赵荣昭恨不得立刻去赵老太爷棺材上狠狠踹上几脚!
爷爷娶方霏做了填房,肯定是老糊涂了,难道老祖宗也跟着糊涂了不成?不阻止爷爷不说,居然还让方霏当家,赵荣昭很是不解。
一想到那个自己看不上的女人成了自己祖母,赵荣昭感觉就跟吃了几十只蟑螂一样!一回来,便想挫一挫方霏的锐气,反正他离家好几天,家里的事弄不清楚也实属正常。
“荣昭,别……”宋大奶奶想阻止,却被儿子截口打断。
赵荣昭大步走到方霏身前,怒不可揭,指责道:“我爷爷怜你家贫,才接你进门,可你一来就克死了我爷爷,不去庵里诵经礼佛恕罪不说,居然还敢出来抛头露面,到底知不知廉耻二字?”
这番言论一出,灵堂中的人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外头的人或许不清楚,但本家的人,没一个不知道整件事来龙去脉的。
这大少爷!明明是自己逃婚,老太爷才临时改变主意将孙媳妇收做填房,却被他说成是老太爷可怜方霏,才‘接进门’的。
‘接进门’这三字可就大有意思了,众所周知,娶妻娶妻,那是‘娶’,姨娘进门用‘抬’的,‘接’算个什么事儿?那代表是女方上赶着的,男方随便派个人去‘接’回来,连妾也不如。
赵大老爷没想到一向孝顺的儿子竟能说出这番话来,气得嘴角直抽抽,一双眼瞪得极大,眼珠子朝外突出,快要掉出来似的,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