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停顿片刻,忽然笑了起来:“他很弱的,我跟他认识那年,我十二岁,他十五岁,他却打不过我。”
没想到这狼狈为奸的一对,也有闹过矛盾的时候。邱敏好奇:“你们为什么打架?”
卢琛脸上浮起一丝囧态,道:“我跟他同在官学里学习,我是幽州本地人,他是随父亲官职调动从营州转来的,他进书院的第一天,从隔壁学室跑来打听我……是哪家女扮男装的小姐。所以我揍了他一顿,让他知道我是男是女。”
邱敏想笑,最后还是强忍住了。虽然卢琛现在的外表很阳刚,不过看他眼睛深邃睫毛浓长,高鼻薄唇白皮肤,又留着长发,在脸庞尚未变粗犷的少年时期,估计像个女孩,也难怪高尚会搞错。
卢琛道:“学堂里都是官家子弟,根据每个人的家世,学生也有高低之分,家世差的要不给家世好的当跟班,要不被欺凌,我爹那时候还没有执掌幽州全部军事,但是我有个义父……就是张狩,他是幽州知州,我从七岁到十三岁参军前,都由张狩教养,所以倒是没有人敢让我给他们当跟班,但我也不喜欢跟他们一起玩,一直都是独来独往。可是高尚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被我打了一顿后却常跑来讨好我,我以为他是想找靠山,他这个人能说会道的,小时候随着父亲的调动到过许多地方,常对我说一些幽州外面的趣闻,我也就慢慢接受他了。但是他总会莫名其妙惹来一堆仇人,最后跑来找我救命,刚开始几次,对方忌讳我义父张狩不敢动手,然而如果每次有矛盾,大家都拿家世来压对方,那就没意思了,也不像个男人。所以后来我们这些学生就约定以后有矛盾大家私斗解决,谁也不许告诉家里,结果就是每次都是我和高尚两个人,打对方十几个人,当然,我是打人的那个,他是被打等我解救的那个。”
邱敏无语:“他这么惹麻烦,你也真能忍他。”
卢琛摇摇头:“我一开始也会揍他,警告他别给我惹事,后来习惯了,反正那些人都打不过我,家世也比不上我。”
邱敏暗道原来高尚会这么嚣张,是从少年起就养成的习惯,他在朝堂上揽权,将卢琛父亲的旧部都得罪光,可没想到卢琛也有罩不了他的一天,最后那些人把他杀了又造了卢琛的反。
“一年后我爹执掌幽州重兵,我也跟着参军,他就失了保护,每次他来军营看我,脸上总是带着伤。也问过高尚,为什么总是和那些人起冲突,他一直不肯说,我问多了,他就敷衍我说看那些家伙不顺眼,所以想找他们麻烦。直到有一天,我放假去学堂里找他,亲耳听到那些人说,我是张狩的禁/脔……然后我就看到高尚,独自一个人跟那些比他高大强壮的家伙们打成一团。”
卢琛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天地间充盈的雨丝萧索地落在他的脸上,最终积累在眼底浮起氤氲,这个喧闹的世界苍白而朦胧。“别人都说他是我的狗,只有我知道,他是我兄弟。我曾经承诺过高尚,有我在的一天,就有他一天荣华富贵,可我最终却失信于他。”
本以为除非他死了,否则没人敢动高尚。没想到高尚的人生会在三十岁时悄然结束,留下他未尽的承诺,被风干成遗憾。山可移,海可填,唯逝者不可追复。
高尚死了还有他来拜祭,他死了又会有谁记得他?
南征北讨辗转八年时光,活不出自己想要的模样,此生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