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琴风乏力地屈腿靠壁坐下,一阵用力过度后的心虚差点儿让他一口气喘不过来,他索性两腿撇开展直,双手向后合拢扣住后脑,枕在寒气深浸手筋的冰壁椭弧顶心处,咬紧牙关,努力保持身体不因抽搐而显示出过分的扭曲难看。
“原来习武会是这么一件痛苦的事,老子不习武之前活的多么自在潇洒,可是有了内功之后,非但心脉遭创、气息不畅,而且更多的时候是四肢像软棉花般提不起半分气力、浑身经脉就想烧烤一般焚的自己痛不欲生。”陆琴风满腹苦水无处倾倒,心口压抑不能发泄,更难耐孤独寂寞的无情折磨,斯人早已憔悴不堪了。
空间窄小的禅房就像是一个密封的容器一般让陆琴风觉得渐渐呼吸不畅起来,似乎身周的空气在不断减少,呼出的浊气蒸蒸日上,可能吸进的新鲜空气却每况愈下,那种因嗓道被渐凝渐重的浊气堵塞的痛苦情状,加之原本惨重的内伤,更让他这个早被痉挛折磨的半死不活的苦难人达到了忍耐的极限、产生了轻生的心念。
不知是哪里来的一股气力,竟让他从极度的虚脱中挣扎着站起身来,费力地环目四顾一番,找寻一处可以一撞即毙命的突出冰壁,好了却自己痛苦不堪的生命。
他当然没有得愿,因为禅房的四周墙壁根本就是纯圆的滑润状,且莫说有突出的能杀人的尖冰,便是连手指般大小的微小冰块也如凤毛麟角,稀少的可怜。
到了这时,他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生命对他来说只会是一种折磨,但死亡却又对他避如蛇蝎,这种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惨状让他有一种痛极后的无奈和对命运极喜捉弄自己的无力趋避的颓丧——在这以前他往往都是捉弄别人的能手,却哪里想到此时此刻角色易转,自己竟成了被老天捉弄的对象,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因果循环?
陆琴风痛苦地勒紧拳头,一把砸向身前的璧墙上。墙壁当然会纹丝未动,因为他使劲浑身气力砸出的一拳根本连平日的半成也不及,对坚实的冰壁来说只像是隔靴搔痒,劳而无功。
陆琴风像是早料到这个结果,翻掌瞅了瞅因指尖嵌入肉内而沁出血丝的掌心,无奈而又痛苦地自言自语道:“天道果真是天命所归,竟设计了这么一个专困老子的禅房,使得老子不学老僧们打坐却也不行了。生命终归尘土,落叶定会归根,既然无论如何都难逃一死,老子又因何再起贪生怕死之念呢?”他的两手十指齐齐抓着滑润的冰壁,用力地滑下,同时两腿膝弯,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在这一刻,他想起了远在那亚山鸣荡峰的天蝎老伯,揪心忖道:永别了,我的亲人!
十指过后,竟在透亮的冰壁上留下十道醒目的划痕,一道光线恰在此刻透冰扎入,投射在那十道刮痕中最短的像是左手拇指留下的端末处,映出了衍生在此的一个宛如小指甲大小的冰球,通圆的球体这时正有四分之三的体型裸露在外,晶莹剔透的球身不断吸纳着从外界透射的芒光,逐渐变得莹白洁净起来。
陆琴风完全丧失生志的心念生出了一分好奇,怀着三分颓丧、三分无奈和刚刚从颓丧中分裂的唯一一分好奇,伸手轻轻地推上艳芒竟足以刺眼的球身。
小巧的球体果然如预想中没有动弹,陆琴风苦笑一声,低骂道:“陆琴风啊陆琴风,你这是怎么了,既然已经注定逃不过一死,为何还要无端生起那种可笑的逃生欲念?”
无奈地摇了摇头后,陆琴风颓然跪坐而下,侧首靠上了冰寒刺骨的坚冰打造的围壁,茫然地看向光芒渐增的球体洒在其下半寸余外的一道颀长的暗影,暗自苦忖道:其实自己何尝不是一个活在被过去的伤痛遮住艳阳的阴影下的可怜虫,可叹的是自己还一度被蒙蔽在鼓里,直到今日这刻此地经那老头儿的一句让自己体会甚深的言语才终于让自己开窍,意识到自己自身存在的对待女子薄情这一严重心理问题。
这个天道老儿其实对人性的认识深如渊潭,更能准确无误地把握见识他的人所存在的严重心理障碍,可惜的是自己方才不知被什么迷住了心窍而可笑地认为自己在禅境人生的领悟方面远胜过他,“唉,其实现在回想起来,他的每一句话都是一个涵义至深的禅境,都是对老子这个迷途羔羊的真切反映,都不会是赘余的空口白话。”陆琴风竟突然后悔用易南天偷心法作幌而骗走了这个智慧老叟起来,他突然觉得若能与那老者再讲禅说道直到生命最后一刻将会是一件毕生难忘的绝佳幸事。
不由自主地,他忆起了与老者初见时的不见其人先闻其声的一幕,耳中仿佛还响起了那句令人苦思冥想不得结果的生涩经文“幻灭之经道,如一叶蔽人生。是经非经者,犹阴阳无别,男女无分,举世独唯一。”
为什么说阴阳无别、男女无分?阴为寒,为暗,为聚,为实体化;阳为热,为光,为化,为气化。二者根本就是事物最基本的对立面,怎会没有分割?正所谓男为阳刚,女为阴柔,又怎会男女无别呢?
何谓“举世独唯一”?如果说这个世上只剩阴阳合一,男女无别,那么不就回到远古的混沌未开了么?那么世间便也不再存这么些形形色色、千秋各异的生灵草木、浮云清风、日月星辰了。
那么又何谓“幻灭经道,一叶蔽人生”……
陆琴风想的头都大了!
不经意间他又抬头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