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穆尘不用看就知道那的的确确是他的签名画押,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林之洋特意勾勒出来的帐目不妥之处,眼看着账簿上所载上缴丁庭的款子也只剩了一个零头,简直快要疯了。
林之洋退下,李群洲又木着一张脸凑上来,咳嗽一声道:“徐掌柜的,你看看我这一本,那些活当之物,时常提前发卖,但是……”
徐穆尘不看账簿了,他突然抻长了脖子,就像一只绝望的乌龟,拼命地把头伸出来,直勾勾地盯着李群洲,嘶声道:“李书吏,你知道这些账都是假的,你知道,你们都知道!你们看过我的账簿,账簿虽然烧光了,可你们都是多年盘账的老吏,不会一星半点儿都不记得,这根本不是我账里记的东西,根本不是我记的东西啊,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李群洲吓了一跳,赶紧退了几步,心中便有几分恼意:“刘知府完蛋了,眼看着你也要完蛋了,这时候还要拉我下水?这账是不是你记得,你贪墨丁家钱款,贿赂州府官员,在霸州城里做的那些肮脏事儿难道都是假的?我拉你一把?这位陈观察现在分明是捡个棒槌都当针,死活要定刘知府的罪了,我拉你一把谁拉我一把呀。”…。
徐穆尘一见他躲开,扑上去一把抓住他,叫道:“李老哥,咱们兄弟是什么交情,这么多年的朋友,你不能不仗义啊。如今兄弟有难,你可得拉兄弟一把、拉兄弟一把啊,兄弟一辈子感你的恩德。你告诉他们实话,告诉他们……哎哟!”
徐穆尘后膝弯又挨了两下狠的,紧跟着后脊梁又挨了一刀柄,把他砸得跪坐地上,佝偻着身子惨呼不已,李群洲狼狈不堪地退开几步,故意大声道:“岂有此理。我老李在衙门里当了一辈子差,公是公、私是私,那是能混为一谈的。你若觉得冤屈,和大老爷说去,老李是个本份人,岂能循私枉法,账簿你已看了,你只管禀告观察大人、这账簿上的签字画押,可是你的亲笔?”
这样当众攀交,乃是官场大忌,林之洋和冯有为、乃至一些本地的官员小吏,原本对他还抱着些同情,因他这情急乱投医的一番话,登时起了反感,再不抱丝毫情意了。
徐穆尘一见素来交厚的人都视他如瘟疫,心中更是惊慌,窘急地大叫道:“大人,小民冤枉,小民实在冤枉。那账簿……那账簿上的签字画押,确系小人亲笔,但……但那账簿,绝不是小人审阅过的。”
陈观察脸色一变,喝道:“大胆疑犯,还要狡辩,本官问你,你一共审阅过几册账簿,画押过几册账簿?”
“三册。”
“既然如此,这三册账簿上的签名可是你的?”
“是小民的,不过……”
“啪!”陈观察把惊堂木一般,怒喝道:“你只签过三册账簿,这里只有三册账簿。你又说这三册账簿不是你审过的,如此颠三倒四,自相矛盾,你是在戏弄本官么?”
“小民不是,小民……”
“啪!”惊堂木又是一拍:“你甫上公堂,便大声咆哮,念你老迈,本官不为自甚。你如今是一个疑犯,可你见官不跪,不问自答,你是在藐视公堂吗?“
“大人误会,小民……”
“啪!”惊堂木还是一声脆响,程押司坐得近,被他这三拍,拍的耳朵里一阵刺痒,不禁皱着眉头掏了掏耳朵。
“你诡言狡辩,咆哮公堂,见官不跪,不问自答,大堂之上,攀附公职,分明就是一个不守本份的刁民!”
“小民……”
“啪!”惊堂木一响,陈观察缩回有些发麻的右手,便自签筒里抽出一个红签来,“当”地一声掷在地上:“来啊,掌嘴十记,以儆效尤!”
四个衙役扑过去,两个按住徐穆尘肩膀,另外两个各执一块掌嘴的板子,甩开膀子左右开弓,三板子下去,徐穆尘便两腮青紫,口血直流,扇到第七板时,后槽牙都被打出来两颗。
掌完了嘴,衙役把徐穆尘往地上一丢,退回了班列。陈观察嘴角噙着令人心寒的冷笑,凝声道:“徐穆尘,帐簿你已经看过了,你认不认罪?”
徐穆尘趴在那儿,嘴角涎血,口齿不清地道:“小民……冤枉。这账簿……有古怪。小民……要与那丁浩对质……”
“好,来啊,宣丁浩上堂!”陈观察沉住了气,端端正正地坐回了椅上,得意的目光睨了一眼坐在下首的程押司。程德玄轻轻一笑,云淡风清,陈观察不禁大感没趣。
丁浩走上堂来,徐穆尘趴在那儿,嘴角淌着血,用蛇一般的目光狠狠盯着他,若不是被陈观察一顿打不敢再放肆,他真要扑过去咬下丁浩一块肉来才甘心。…。
丁浩一上堂,衙下便有人呼唤大哥,声音有些耳熟,丁浩窥个空儿回头一看,却是弯刀小六、铁牛和大头挤在人堆里向他挥舞着手臂鼓劲儿,丁浩不禁绽颜一笑。人群里还站着几个丁府的家丁,这几名家丁,每人一匹快马,就系在府衙外拴马柱上,案情进展,要随时传报回府的。
“草民丁浩,见过观察老爷!”丁浩举步上前,撩袍欲拜,陈观察已从赵县尉那儿知道,此案能有转机全赖此人,因此那酷吏的嘴脸一收,和颜悦色地道:“丁浩不必大礼,你是本官借调来府理账的,算是半个衙门人。一旁站着回话。”
陈观察一句话,已把首功揽在自己身上了,丁浩听了就势止步,长揖道:“谢大人。”然后规规矩矩站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