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娃儿点头,见钱大人又要跩文,撇撇嘴道:“大人再跩文也没用。还是比不上周爷爷能耐。趁早省些事儿,我瞧你说得那个费劲样儿都替你难受,还害得苏叔跟着忙一头汗。周爷爷跟我爷爷说话都是大白话。就没见过你这样的。”
钱大人顿时面皮紫涨。
黄豆摸摸肚皮,看看外面的天,忽然就发火了:“懒得跟你说了!爹,咱吃饭去。这不是耽误事么?这大忙的时候,家里不晓得有多少事,人家忙得连放屁的工夫都没有,他倒把咱们一大家人子都绊在这。我们跟他能比么?他拿了皇上发的俸禄。尽扯些没用的事;我们不干活,等着天上掉馅饼哩?”
众人听说忙得“连放屁的工夫都没有”,集体呆滞:这事儿走路的时候顿一下就能办了,连顿一下的工夫都没有,那得多忙?再听见“天上掉馅饼”几个字。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钱大人闭闭眼,深吸了口气,瞪着黄豆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是说,殿下也在耽误你的事?”他终于不跩文了。
黄豆振振有词地问道:“皇上让你们来查我小叔的事儿,这都扯到哪了?都是你闹的!要不是你装死,殿下会问这事么?你就是没出息,随便一个小娃子说句话就要死要活的,还当官哩!周爷爷就不会这样,他肚子里能跑船。”
二皇子听了一激灵。
不待钱大人二次晕厥。红椒忽然上前大声对赵耘道:“石头叔,你也写个啥折子,跟皇上告状,就说是他放火烧了我家。”说完小手一指钱大人。
众皆失色,连赵耘也惊得差点歪倒。
钱大人怒发冲冠:“竖子敢污蔑老夫?”
板栗见妹妹瞪眼,急忙翻译给她听:“他说你瞎说。”
红椒脆声道:“我咋瞎说了?这事不得皇上派人去查么。就跟你们来我家查一样。查过了,不是你放的,那不就算了。我又没说一准就是你放的。”
黄豆急忙接道:“就是。那个啥屎,不问青红皂白,就说我们欺君。我瞧你才真的欺君。皇上让你来好好查查我杨子叔的事,你查了么?”
钱大人怒道:“本官当然已经查了,诸位大人和殿下可以证明。”他也不说文言了,直接跟黄豆对话。
黄豆质问道:“对呀!你都查过了,晓得我们家菜卖的比人便宜,咋还死犟不松口哩?好说歹说,就是头牛也教会了,你愣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不听皇上的话,这不是欺君是啥?”
钱大人深吸了口气,傲然道:“黄口小儿,乳臭未干,只知逞口舌之利。任你舌灿莲花,也无济于事。便是御史风闻奏事,亦非空穴来风。这田上酒家地处田野,乃有目共睹;尔等污我图谋烧山,却是空口无凭,捏造事实。”
“他说你一个小娃子,毛还没出齐,身上还有奶腥味,没旁的本事,就晓得耍嘴皮子。就算你说出花儿来,也不管用。那御史风闻奏事,也是要讲依据的,就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咱们这庄子竖在田畈里,长眼睛的人都能瞧得见,所以人家御史才会跟皇上告状;你说他烧了咱们的山,是空口白牙瞎说一气,说了也没人信。”
“口舌之利就是……舌灿莲花是……空穴来风是……有目共睹就是凡长眼睛的人都瞧见了。”
板栗同步翻译,钱大人说完了,他也正好翻译完了,最后还附带解释成语。
众人听了想大笑,偏此时气氛紧张,比先前更甚,于是只好忍着。一时间,咬牙鼓嘴咳嗽,兼之扭头弯腰,形态各异。
可是,这会儿连二皇子自己也忍不住了,嘴角弯了弯,急忙仰头看顶棚。
黄豆听完了,对气得面色发黑的钱大人道:“我才没瞎说哩。哼!当人都是傻子么?甭瞧我人小,可懂眼色的很。从进来你就没给我们好脸色瞧,你从头到尾都在说张家不好。大伙儿都瞧见了,这也是有目共睹的。”
他现学现卖,立即把刚学的成语给用上了。
钱大人心里一沉,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明明想好了不提张杨欺君,只说张家开酒家不合适,怎么变成这样了?
话说,好像从这几个娃儿进来,他就失控了。
不等他说话,黄豆忽然问二皇子:“大人,你听了这么半天,你说,我杨子叔欺君了么?”
秦源见这小娃儿明显有些不耐烦了,拿眼死盯着他,也不去看钱大人,想是彻底对他失望了,好似在说:咋当官的都这样哩?
他知道,再不出面,自己也会让这小娃儿失望了,说不定会在心里鄙视他:皇上的儿子也这么没出息,还不如他一个乡下小娃子哩。
他正了正身子,摆出威严的气势,肃然道:“御史弹劾张杨一案业经查明:纯属无稽之谈。吾当亲自面奏圣上,详述此事。”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看着有些兴奋的张郑两家人,沉吟道:“至于田上酒家么……”
“殿下,请听老朽一言。”
周夫子忽然站了出来,掷地有声地言道:“酒家之事,殿下无需多言。青山书院非朝廷经办,老朽亦已告老,在这山野乡村,老朽想在哪吃饭就在哪吃饭,想在哪拉屎就在哪拉屎!”
此话一出,震呆一帮人。
众学子轰然开怀,老夫子一身布衣,口吐粗言,形态不羁,睥睨一世,令人仰望。
黄老头“哼”了一声,示意身边一个中年文士,将两本簿子递给二皇子看,原来是《书院创办规划》和《书院管理条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