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山看着自己的恩师,恩师的年纪已经够得上做他祖父的了。
可不管是祖父还是师父。许老山人对他的指导和恩情,一直是他人生中的指路明灯……从前是,今后也是。
许老山人一道“不得志”的题目,让曹文山心中一酸。
他因为家中贫寒,从前所经历“不得志”的事简直数不胜数。因为家境的差距,那几乎是一条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跨越的鸿沟。如果不是老山人的指点,他也许一生都在鸿沟的另一端,眼看着别人带着他们的志向越走越远。
而他自己的志向是什么呢?
曹文山想起自己的那些类似于妄想的执念。
在他很小的时候,曾偷听过一段说书段子。说的是一个将军北征塞外,原本胜利在望,却被朝中奸臣佞言所害,最后战死沙场而不得归的故事。
那时候的他,坐在家中那漏风的破窗前,任凭寒风吹得他手脸通红,却一点都不觉得冷。
……做那个将军!铲除奸臣,开疆辟土。这就是他的志向!
后来,他好不容易投进麓安书院。与同窗聊起此志的时候,却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嘲笑。
现今天下太平富庶,即便北疆边城有乱,离北都还远着呢!更别说离他们这山水江南了,更是八竿子打不着!
在者说,就凭他那无二两肉的细瘦身材……别说去苦寒之地领兵了,就是在这同窗之间打上一架,他也未必是对手……
“你们两个谁先来。”许老山人看着这最后剩下的两人道。
前面学子作出的诗文还算不错,但仍不够好。
现在,他倒是想听听曹文山的诗——验收学生的才学,何尝不是验收他自己这一生的授业呢?
曹文山与老山人的默契,早已尽在不言中。当老山人说完之后,他挺直腰杆上前一步,拱手道:“学生先来!”
见曹文山主动上前,沈幼芙这才从贺敬亭与叶伦身后闪身出来。
她本来以为曹文山那样厌恶自己与五姐。一定会在这次比试上针对她……可是对方从头至尾什么都没做,看样子是完全投入在作诗之中了——到也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
她静静听着,曹文山缓缓而沉重地说着。
曹文山的诗文,似乎在讲述一个战死沙场的故事。沈幼芙仍旧听不懂。可她看见叶伦脸上的凝重,看见贺敬亭震惊的神色,又看见了外祖难得的动容。
甚至原本不解外祖之意的学子们,在听完曹文山的诗之后,也恍然大悟。
曹文山诗中的满腔热血。这热血,虽然暂时不能喷洒在疆场之上,却已经将这厅堂上的男儿心悉数点燃!
就像一枚火种一样,虽然只是一个念头。但在场凡是领悟到的,无不受之鼓舞!
他一字一顿地念诵,脑中回放着某一刻自己的潦倒,回放着某一刻众人的嘲笑。最终定格在那一日——他觉受尽奚落,觉得志向不可企及之时,老山人默默送了他那一部《尉缭子》!
那是一本权谋兵书!
从那一刻,到如今。他早已不是那个不知前程的瘦弱书生了。他将自己练得身强力壮……还有,明年赴考,凭他的文采学识,一定能够站稳庙堂之上!
等到那个时候,他也可以做个文将,必不辜负老山人《尉缭子》之恩情。
曹文山并不知他给大家带来了怎样的震撼,想到自己明年就要赴考……此时他的眼中,只有老山人一个……
他要让老山人知道。
这不是不得志,这是他的此志不渝!
老山人的眼中隐有水光闪过。
之前听完几位学子的诗作之后,他都会给出几句点评。而曹文山最后一字落下时。隔了久久,老山人才点头默默道:“好,好……”
此时不光是许老山人觉得好,整个厅中。都觉得这一次曹文山绝对是当之无愧的诗魁了。
许多人,甚至已经把沈幼芙忘了……
沈幼芙的外祖也是如此,从他眼中隐约的水光,就足可以看出他的内心是多么的激动。
沈幼芙眼看着自己的外公将两手抬起,按了按,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这是要做最后的总结了!
她连忙从贺敬亭身后跳出来。挥着手臂道:“山人!还有我呢!”
沈幼芙看见外祖明显一愣,就像是从梦中被人拉回现实一般。在看周围其他的人,也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就连贺敬亭也“呵!”地笑出声来,似乎被她的滑稽和自不量力逗乐了。
沈幼芙的样子的确挺滑稽。不合体的袍子,黑黄干燥还布满皱纹的手脸,身材矮小瘦弱,声音尖声尖气。与曹公子一比,她简直就是那个诗中害死忠良的大奸臣!
刚刚平静下来的厅堂又沸腾了起来。
“还好我们都已经作过了,这跟在文山公子后面作诗,简直是自取其辱。”
“是啊!听完文山公子的诗,我都忘了还有一人没作。”
“是他自作聪明想留到最后吧?也不想想,文山公子才不屑借鉴他的诗文呢!这一下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没错!要换做是我,我就不出声了,当没来过好了。”
沈幼芙站在厅中,周围都是比她高大的男子,面前是她家最严厉的外祖,身边还有一个冷眼看着她的曹文山。
沈幼芙本以为自己会觉得很紧张,不过,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她反而平静下来了。她甚至还抽了个时间“恬不知耻”地想了一下自己的志向——挣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