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已经很亮了,在阳光的照耀之下,任何细节都能被披露出来。但是,照射进玄清殿里的光线却要黯淡很多,经过层层的剥削,来到这龙床之上,只有朦胧的光影。
四岁的程盛锐还是小小的个儿,在这不称身份的大床之中显得更加小了。郁扶摇在床边看了几眼,而后掀开了程盛锐身上的被子。
此刻,玄清殿中的人并不多,程元威只留下了几个宫女照应。至于暗卫,当然还是各司其责。对于郁扶摇放肆的行为,那几个小宫女忍了又忍,最终没有提出来。
皇上的龙床,怎么是闲杂人等所能靠近的呢?更何况是如此粗鲁地对待。小宫女咬了咬嘴角,最终又退出去了几人,只留下两个在一旁看着。
皇上说了不得干涉郁姑娘的事情,她们也只能如此了。
郁扶摇对于小宫女们的纠结毫无所觉,对她来说,床就是床,不过是大小、豪华简陋的差别而已,并没有大多的忌讳。程元威也是猜到了这一点,才会这么吩咐小宫女们。
程盛锐小小的身子暴露了出来,纤细的手臂上,小小的青筋很是明显。微微发暗,有些可怖。郁扶摇昨天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会那么容易地判断出来的。
简陋平直的簪子这一次没有被插在发间,因为与她的这一身装扮实在差距太大,郁扶摇只能放在身上。如今掏出来,旋开,取出其中的银针,郁扶摇比划了两下,又犹豫了。
照她原本的打算。是准备给程盛锐下“封筋断脉”的。那种奇特的针灸方式是最有效的手段,对于大多数毒而言,都是如此。御医们诊断不出来的原因,无非是因为这种毒藏得太深,又很会伪装。这对郁扶摇而言,对“封筋断脉”这套针法而言,却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但是……
程盛锐太小了。他的身体。也太虚弱了。
郁扶摇犹豫再三,终究是把银针刺了进去。但,她还是放弃了自己一开始的选择。没有用“封筋断脉”,而是用了一套平常的针法,主在补虚。毒可以用其他方式调和,而身体若是垮了。那可就真的很难养回来了。
时间渐逝,当郁扶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的时候。日光已经有些偏西了。
郁扶摇将银针插回簪子之中,又放回了身上,没有形象地伸了个懒腰,有些打呵欠。为了稳妥。她用了更加温和的办法,可花费的时间和精力同样也长了许多。
伸完懒腰的郁扶摇回过头去,目光触及。不由得僵了身子。
艾玛程元睿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为何不出声!为何没人提醒!为何她想要在这人面前保有更好的形象!
“累了?”程元睿像是没看见郁扶摇刚刚的动作一般,反倒是注意到了她的疲惫。
郁扶摇的心里稍安。虽然有些鸵鸟心态,但至少心里舒服多了:“有点。皇上呢?”
“在御书房。”程元睿说。
“……”所以就这么肆无忌惮地跑了进来了吗?听说这里好像是皇上的寝殿啊?
郁扶摇有点黑线地想起了从前谁给她介绍的皇宫的严明肃静。
“你还没用午膳,是要先去休息,还是用膳?”程元睿又问。
有些累,但是郁扶摇摸了摸有些想要造反的肚子,最终决定先去用膳。
而后是午觉。
两人之间只是这么安安静静的对话,默默地走过了所有的路程。
午觉还是在宫里,程元睿终于不好再跟了,便只好叮嘱了一句:“好好休息。”而后转身离开。
郁扶摇看着他的背景,默默看了半晌,直到他离开很久了,才回过神来,缓缓往房间之内走去。
就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般,郁扶摇莫名其妙地糊涂了——怎么了这是?为何感觉如此悲壮又义无反顾,就像那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士。——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郁扶摇一直都睡着了都没能想明白这个问题。
有个消息,是郁扶摇还不知道的。那就是,她的父母要来了。
郁扶摇自然无法理解这种,似乎要见岳父岳母,但是事实上两人连点确定的关系都没有的那种忧伤感。紧张而又忧伤。所以,程元睿才会这么半傻不愣地跟在郁扶摇的身后,陪她走了这么段路,然后继续自己找地方纠结去了。
郁扶摇想不明白,于是她便不想了。累了的时候脑子的思考能力总是比较差的,郁扶摇决定醒了再看情况。
这厢,程元睿拖着有些沉重的步子离开了郁扶摇之后,在找不到理由的情况下,只能先回去睿王府。想了想,程元睿写了一封书信,然后招手叫来了已经从通辉县回来的白耀。
“沿大路往和平镇去,遇到余叔,便把这信给他。”程元睿对白耀嘱咐道。
“若是遇不到?”白耀听了程元睿的话,不由得开口询问。
“一定会遇到的。”程元睿从不设想无用的结果。
余叔进京,定会带着简姨前来。简姨没有功夫在身,所以走官道是最正确的选择。所以要找余叔,沿官道而去即可。
“是。”白耀没有多问,随便收拾了一下,便离开了睿王府。
程元睿坐在房间中发了一会儿呆。原本他今天跟着郁扶摇,其实是想问问她父母何时会来,又会走什么道。但是看着郁扶摇疲惫的样子,他又觉得这不过是小事。最重要的是,等到他想要开口的时候才想起来,照郁扶摇这么跳脱的性子,大约她爹娘也不会那么安分。
虽说这样子在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