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日上中天,金色的日光透过一层有一层的乌云落在我的衣袂上。崇德此刻被刀兵铁甲所包围,也显出一种兵荒马乱过后的颓凉。但不知道为何,我竟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极美。落日长河影,我虽然不曾见过大漠风光,不知道父亲当日征战沙场是什么模样,然而心中却有一种直觉,想必也不过如此了吧。
我的父亲一生最大的遗憾,是从来没有一个可以继承自己事业的儿子。三个女儿虽然紫色出众,但女子又如何能够上阵沙场?
我想我的父亲对家族门楣之事心灰意冷,想来也不过是为了这件事吧。
他并非是重男轻女,但确实遗憾他一生征战,却看不见自己的儿子能够继承衣钵。只是天意弄人,父亲没有战死沙场,而是被谋逆大罪而杀戮。而身为他素来不甚重视的庶女,我的一生,竟然有机会站在城墙上,目睹一场惨烈至极的战争。
如果我死在这里,父亲会觉得心中的遗憾,有所缓解么?他一生渴望而不得,唯一愿望战死疆域。我虽然客死异乡,但能够用这种方法死去,想必也是善始善终了。
然而或许是看见我的目光过于悲悯,带着哀深婉转至不可说的绝望,浩空忽然笑了起来,“怎么忽然露出这样的神情,连我都没有绝望,你就已经对未来满怀失望了么?你放心,我既然说过要护你周全,必不让你损伤。”
我想说其实我并非是害怕死亡,我相信森爵,他可以统摄现在的局面。当日既然能够设下如此大的棋局,那么今日收手的时候,应该是满载了荣光和胜利。我和森爵是一样的,我们骨子里渴望胜利,不会拱手认输。
这样一想,其实苏裴安和我们也是一样的吧。并非执着于胜,却不能不战而退。这样心性,我却是有所不及了。
然而正要说话,浩空抿了抿唇,声音沉和而安稳,“春令……或许真的是不行了,她既然用自己的性命守护了你,那么这一次,我也会护着你的。”
我从来没有见过浩空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就像是冷硬的矿石土地之中,忽然又抽出了嫩芽。他的眼眸里忽然有几乎快要落泪的闪烁,然而一瞬间又扭开了头,再看向众人的时候,一如往昔。
他是众人的首领,如今生死未卜前途未知,他的软弱和崩溃都只会加剧众人的不安。然而我只觉得心中酸涩不堪,几乎难以言说。
那个女子在黑暗之中对我说的那番话,我始终铭记在心,永远也不会忘记。她在黑夜之中闪着光的脸,还有薄薄唇角吐出的那一句话,我都不会忘记。但是记得再深刻又如何?我不能说,现在说出来,除了徒添伤感之外,再也没有别的用处。
底下的人骚动起来,似乎对内城之中毫无反应有些愤怒起来。我的唇角微微上扬,嘴角有淡淡的笑意,然而那笑容不过是停留在脸上,终究没有进到心底,“开城门吧,从森爵下了城楼那一刻,我们就已经拱手让出了先机。现在还故作拖延,又有何用?”
他无声无息的叹了口气,这一刻,我们就像是在大海之上随波逐流。能够依仗的不过是小小一叶扁舟,究竟是输是赢,是生是死,不过听天由命罢了。
城门终于缓缓洞开,我想此刻所有的人和我一样,都是忐忑而不安的。
铁衣甲胄的军队鱼贯而入,森爵已经脱掉了自己身上的盔甲,只是原本的衣衫上已经沾染了淡淡的血迹,带着几分风尘仆仆的意味。
他快步从城墙上来,目光灼灼,伸手便将我揽在怀里,他的嘴角含着笑,“我终究是来接你了,不算是失约吧。”
我的心微微一动,将脸贴在他的肩膀上,默然无语。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低落,终于挑了挑眉说,“怎么了?”他的心绪那样敏锐,不过是刹那之间,就已经感知到了内心的惶恐与茫然。
然而我的不安,和牟话病…是不一样的。我并不担心森爵不能护住他们,也不信他会爽约离去。我担心的,是我这一生,是否当真要将自己交托给这个男子么?
可是这一刻,我感受到他的体温,他紧紧将我抱在怀中的力气,竟然再也舍不得松开。
分明是有泪落如雨,一点一点从眼中滑落,在他的衣襟上开出破碎的花,“我是从楚国来的孤女,这些你都是知道的。并非是我沈碧琴自轻自贱,而是……你若是个寻常侍卫或者官吏,我也不会如此惶恐不安。我并非公主,你却是龙子。”
嫁入帝王家,对我来说的确未必是一件好事。然而我抬起下巴,却看见森爵的嘴角有淡淡笑意,他看着我,忽然在我额头上轻轻一吻,“你虽然并非是公主,但是楚国一定不会有比你更美的女子。你的美,是我平生所罕见的。并非是容貌,而是内心的倔傲和孤直。这世上除了你,还有谁能和我一起,出现在沙场之上呢?”
我终于觉得脸颊有绯红,就像是火焰在空中烧了起来。
他用手指一点点擦去我的眼泪,“你无须担心这些,因为碧清……你必定是独一无二的秦王妃。”
我并不贪恋荣华富贵,当初在皇宫之中伺候,别说是王妃,就连深受皇上宠爱的两位公主,还不一样是战战兢兢,生怕自己总有一天会失宠。
在皇宫后院之中,失宠是一件比死还要难受的事。
但如果是眼前这个男子,我并没有什么好不开心的。我自己也胡乱抹了一把脸,终于说道:“我不稀罕做秦王妃,也不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