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悄然别过脸去,却看见回来的人脸色都不甚好。既然要做出反抗,便会有牺牲。我明白这个道理,然而真正面对的时候,却并不能坦然面对。
我拍了拍朝晖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小心翼翼撕开他手上绑着的布条。那包扎简陋而粗糙,也亏得他能够忍住疼痛。然而就在我为他洒上药粉治疗的时候,伯鸿却站了起来,他身手显然比朝晖好得多,并没有带伤,甚至连身上都是干净的。
他走到我们面前,眼神虽然阴沉,然而说话的语气却又是恭敬的,“沈姑娘,那些城门守卫已经被我们杀了,崇德城的百姓也多向我们靠拢,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不如……我们去支援内城如何?”
内外两城之隔,此刻犹如银河阻绝牛郎织女,内城现在究竟是死是伤,竟然没有半点消息透露出来。我为朝晖上药的手轻轻一抖,一时间有几分迟疑。
伯鸿似乎看出我眼中闪烁的光,低下头缓缓说道:“苏裴安并不知道我们已经拦截下了那些城门的士兵,如果……”
我微微皱眉,打断了他的话,“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只不过……”
“沈姑娘,门主临走之前曾经说过,要属下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姑娘的安危。”鸣烈听见了我们的对话,手中持剑缓缓走了过来,皱眉道,“此刻截断了苏裴安的后路,我们已经算是立下了大功。姑娘不谙武功,这些百姓多半也只是一时之勇,暗中拦截杀人或许可以一搏,但内城厮杀何等惨烈,带他们去,岂不是送死么?”
鸣烈粗中有细,这番话说得没错。无论我多么想在森爵的身边,多么想和他一起并肩作战。 然而我终究不能让这些人一起去送死,他们不像无意门其余的门人,三年蛰伏并非是浪费,这些平头百姓不过是一时的激愤。就连杀死十几个看守城门的士兵,也已经让他们折损不少。
内城守卫是崇德城所有的精英,苏裴安早已察觉出崇德城内风雨欲来的气息,将精兵强将全都调遣回了内城。
敌我实力相差如此之悬殊,就算是有心杀贼,只怕也已无力回天。
然而伯鸿却笑了一声,“鸣烈大哥说这样的话,未免就太小瞧我们了。战场里除了主队人马厮杀之外,总也得有个奇兵吧?我伯鸿虽然是个贱民,不懂兵法,但说书先生的话本子却听过不少。就算只能从旁骚扰,对战局也是有所帮助的。”
他身后的人纷纷站了起来,单膝跪地在我面前道:“沈姑娘,我们既然已经杀了官兵,日后就再也难以抽身了。若是杀了苏裴安,还能天涯逃命去。若是无意门输了,我们就只能死在这儿。”
那人脸上满是鲜血,看我的目光竟是无限悲凉。我微微一怔,忽然想起了在崇德城外的那个小小村庄,所有的男女老少,也是用同样的目光看我。
那是走投无路到了绝境的困兽,明知道必死无疑,便纷纷掉转了头颅,龇牙咧嘴面对猎人的目光。
伯鸿低着头没有说话,就连鸣烈一时间也愣住了,他握剑的手都在颤抖,强忍住内心的激动昂扬。鸣烈和这些走投无路的百姓们不一样,他原本便是无意门中之人,浩空既然将他安排在我身边,想必他平日也深受浩空信任。
对他而言,此刻在内城中厮杀的,才是他真正的战友和兄弟。鸣烈并非贪生怕死之人,正是因为如此,他心中的煎熬,只怕比在场的任何一人都更盛吧。
我此刻正在为朝晖包扎伤口,最后将手臂上的伤再用干净的白布束好,我这才笑了笑,“这件事,我想听一听你的意见。”
朝晖痛得直皱眉,然而见我低声询问,嘴角便扬起了一抹淡淡笑意,“沈姑娘心里已经有了谋断,何必来问我呢?”
“谋端?”我嗤笑了一声,嘴角浮起了淡淡讥诮的笑意,自嘲道:“我这样的人,能够有什么谋断。从前我也以为自己有一番小聪明,然而今天才知道,小聪明是没什么用的。那只不过是用在无伤大雅之处的调剂,而这一局棋……实在让我觉得心力交瘁。”
为何心中会忽然涌起这样的感伤和悲凉,就连我自己都有几分讶异。是因为自己的调兵遣将,却死了那些无辜的百姓么?如果我不曾下过那样拦截的命令,他们自然便不会死。我的仓促决定可以掌控别人的生死,然而我却无能为力为他们的生死负责。
如果我此刻决定要去内城,那么这些此刻活生生站在我面前的人,又有几个还能活下来呢?
我的手指在衣袖下颤抖,然而朝晖却轻声道:“沈姑娘其实已经做得很好了,何必在这个时候妄自菲薄。”
他用手摸着自己的伤口,幸亏不是伤在同一个地方,伤口崩裂开来,用药粉也勉强可以止血。然而即便如此,终究还是痛彻入骨吧。他的手按在伤口上,慢慢说道:“姑娘其实心里也明白,这伤口就算不去碰,也一样隐隐作痛。这一群人杀了士兵,正是士气高涨,却也没有回头路的时候。”
“若对内城一战有益处,其实对谁都是好事。就算真的舍身成仁,也好过日后苏裴安赢了,缓过神来,我们今天在场的人,只怕一个个只会生不如死。”
他原本是坐在我身边,现在也站了起来,目光沉沉,“死伤是在所难免之事,沈姑娘不必放在心上。从朝晖混进无意门的时候,就未曾想过这条命能全身而退了。”
所有人都齐刷刷看着我,就连鸣烈的目光都有所动容。而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