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法反驳他,这场战争不是妇人之仁的慈悲,而是男子之间的热血成河,这世上没有那一场战争可以不流血牺牲,可如果真的要血,又要死多少人,才能浇熄脂水?
我回过头,看见森爵微微皱着眉,似乎并不太赞同这个决定。然而他并没有立刻反驳,对他来说,这场战非赢不可,否则牺牲的便是所有人。
我最终还是忍不住出声道:“无意门有多少人,即便人人愿意赴死,流出的血只怕也未必能冲刷脂水。你这么做,无异于是斩断了自己的手臂。到时候无意门的人为了冲刷脂水而死伤大半,又如何再和衙门之中的人抗衡?”
众人一时都沉默了下来,肉斩骨断。若是舍弃了自己的肉,却无法斩断对方的骨,那么这个计谋便是失败的。
浩空找到了如何冲刷脂水的方法,却没有想到我们手头上的兵力原本就微弱,多半还是一些自己挺身而出的义士。人数原本就不多,每死一个,都是巨大的牺牲。
“一个人被刀砍中,鲜血虽然四溅,但未必会流干,你看看那些尸体,如果我们将他们的伤口撕得更大,鲜血会不会更多?”森爵蓦地开口说道,面色沉静。
我心中一惊,俯下身看过去,只见那些密密麻麻的尸体早已经不会说话,用自己的生命凝固了永恒的壮烈。
“此法甚好,既可以减少牺牲,也可以解决脂水的麻烦。”浩空的眼神冷酷而无情,仿佛那些躺在地上的尸体不过是一群已经死去的牲畜。
我极力压制自己声音里的怒气,“你疯了么?那些死去的人里,除了苏裴安的人马,还有你的门徒。 你带领着他们浴血抗战,现在他们都已经死了,就像是追逐烈日的夸父死在半路上,现在你却要将他们的尸身毁弃?”
“夸父死了,可是他的身体化作了河流山川,人族可以继续繁衍生息,这也是他的贡献。”浩空直勾勾看着我,一双眼里已经漫出血丝,“他们都是我的人,就在几天前,我们还一起歃血为盟,你以为我不心痛,我不想让他们尸身完好,荣归故里?”
“一时的心慈手软,对事情根本好不帮助。如果鲜血能够冲刷脂水,我们就需要更多的血。麻烦发生了,就要解决他。这是战争,赌上了我们的性命和荣誉的战争,而不是一个玩笑。”浩空的侧脸被一片火光照亮,这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他原本的一团和气在战争里慢慢退去,变得锋芒毕露。
我逐渐开始明白过来,为何他会成为门主。他的骨子里有血性和谋断,还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决。
我无言以对,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
森爵看着我沉默了下来,和浩空对视了一眼,片刻后,他点了点头,“就这么办吧。脂水密布四周,我们根本冲不进去。战争之中,必行非常之手段。”
浩空点头,“我这就去办。”
我叹了一口气,知道事情已无可挽回,只好道:“我们带来的马车上,装的都是兵器。不要问我是从何处得来的,到时候我自然会说。只是这些兵器或许对你们有用,将它们发下去吧。”
浩空脸上露出喜色,扬声道:“当真?我们此行仓促,最大的缺憾便是兵器不利。苏裴安自从掌管黎世以来,就严格规定铁匠不允许私自煅烧兵器,违者处死。我们手头的兵器,多半还是从外头潜藏铁块运输进来。再亲铁匠冒死锻造,但毕竟为掩人耳目,不敢大规模烧制。若有了这些兵器,此战获胜的把握又更大了一些!”
我看着他慷慨激昂的模样,心中微微一软,“那些都是极好的兵器,你自己去看就知道了。”
他兴奋的搓手,一叠声道:“好、好!”说罢就立刻往楼下跑去,顶层便又空了下来,只剩下我和森爵两人。
我看着自己衣服上有斑斑的血迹,还有一路走在在地上蹭到的灰尘,脸上不禁露出了一点苦笑。这个时候,还注意这些做什么呢。
森爵笑了一声,伸手为我拂去发上的灰尘,然而目光落在我的肩膀上,便陡然冷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我笑了笑,“没什么,是被麻绳磨出来的伤口。我们没有骏马,只好用人力将那辆马车拽过来。”
他的脸色并没有缓和,注视着我的伤口,沉声道:“我身边没有金疮药,大夫那儿有,我去为你拿。”
我摇了摇头,嘴角含着淡淡笑意,“不必了,只是一些小伤罢了,你们物资匮乏,将那些药物留给更需要的人便是。”
他的手瑟缩,最终看着我叹了口气,“为何你越发偏执起来,春令既然为救你们而去,你更应该珍惜性命,却反而自己往最危险的地方跑。”
我和他并肩站在一起,有长风盈满袖,吹起两人的衣袂飘飘,仿佛是两只欲飞而不能的飞鸟。
“就算我想要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我环顾着狼狈不堪的崇德城,想起自己第一次进城的时候,街上还有人声鼎沸,喧哗不休。甚至石崇曾带我去看花灯,也是漫天星河璀璨,但此刻只不过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罢了。
森爵皱眉,和我一起看着崇德城,片刻后才缓缓道:“不仅仅是崇德城,其实整个天下,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唯有魏、楚一统,天下彻底太平的时候,百姓才有安乐日子可过。然而天下一统,却是个叫人提都不能提的事。”
不过,魏楚两国互相抗衡,此消彼长。楚国虽然显出弱势,但是魏国一旦扬名要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