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爵,森爵!”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下意识呼唤对方的名字,整个人几乎都要扑在了床榻的边沿。躺在床上的男子长发散开,一张脸苍白如纸,许久不见,他竟然瘦成这样,仿佛伶仃的骨骼都要从皮肤里刺出来。
“碧清……”那一声低语犹如叹息,他搁置在锦被外的右手动了动,想要抬起手触摸我的面孔,然而从前那双握剑的手,此刻好像连抬起来都万分吃力。我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从在楚国相识的时候起,就连受了缇骑追杀的时候,都不曾看见他露出这样虚弱的模样。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的声音嘶哑,难以置信。然而更多的,却是从心中涌起的心痛。连我都不能接受这样的森爵,从来都刚强冷硬的男子,到底是如何忍受的?
他原本应该是六合八荒的君王,统一了两国,成就了不世功勋,可是现在,他却躺在床榻上,连动一下手指这样简单的事都做不到。
“我都不曾哭,你哭什么?”森爵终于笑了起来,他身在病中,但笑容却清澈,并不曾带着丝毫病容,仿佛大雨倾盆,却是最耀眼的那一抹剑光,“如今我这个样子,就如同一个废人,你看见我,也为我觉得可怜么?”
“皇上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我咬了咬牙,猛地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在森爵面前,我鲜少会如此开口直接称呼他为皇上,“您是天下的君主,如果这样自轻自贱,要天下百姓如何自处?”
他的手掌微微用力,忽然翻转过来,按住了我的手臂,我低下头,只瞧见那一双手,竟然浮凸着细密的青筋,就似皮肤下一条条青色的小蛇,让人不忍多看。
“碧清,这个时候你对我说这样的话,难道便不觉得讽刺么?”他笑了起来,目光沉沉,“如今的我,只怕也不过是别人的阶下囚罢了。”
“……”我微微沉默,目光扫在那已经哑了的宫女身上,对方打了个寒颤,立刻跪了下去,我微微蹙眉,“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对方仰起脸来,唯唯诺诺的模样,却忽然伸手扯了扯我的裙袂,无声朝窗外指了一下,然后飞快地退了出去。[t]
我心中一凛,那宫女已经手脚迅速的收拾了药碗退了出去。我侧目看向她指的轩窗,只看见波纹浮动,想必是外头的水池折射出粼粼波光倒影在了窗纸上,但只要细心一瞧,便能发现在晃动的光影里,唯独有一抹影子,始终不曾改变。
袁家将我送到森爵身边来,如何能够真的放心,在旁边安插暗卫乃是理所应当之事,倒是差点疏忽了。
我想了想,忽然咬牙,原本强忍着的啜泣声从唇齿间迸发。女子啼哭,终究是让人心烦意乱,我一边假意哭泣,装作六神无主的模样,一边却走到了书桌边。
笔墨纸砚一应俱全,然而不知道已经多久不曾被人动过,墨水早就已经干涸,然而纸张也变得薄脆。我也不说话,只是坐在窗边哀哭,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一抹黑色印记竟然也消失不见了。
对方不过是将我当做寻常的女子,奉了主人之命在一边监听,然而无论是什么人,听见这样的哀哭声,只怕都会觉得烦躁不安吧。更何况盛夏酷暑,虽然已经要入夜,但是这里烘着地暖,只怕温度又要比旁处要高,只要是人,只怕也都难以忍受。
确定外头在无人了,我这才回到森爵身边,伸手握着他的手指,俯身道:“森爵……”
这一句话哽在喉咙里,吐出来,竟然再也没有旁的话可说。
森爵的唇角动了动,低声:“我原本以为,将你送去行宫,便可安枕无忧,没想到,终究是小瞧了袁家那些人。”
“如今不是顾虑我的时候,森爵……我收到的消息,你已经攻陷了楚国,天下一统指日可待,为何会变成这样?”我问的急切,心中满是惊惶不定。森爵领兵,从来未尝一败,无论是在崇德城也好,黎世也罢,他都十拿九稳。
如今顺利攻下了楚国,为何当今的天子不曾手握权柄,却秘密回到了皇宫之中,而且身边的侍卫全部都被抽走了?
森爵的手指稍稍用力,无声握紧了我,他声音低沉,眼眸里却透出难以言说的疲倦,“我的身体……原本就已经不行了。你曾经是否和石崇提到我,我得了肺疾?”
“是。”我微微沉默,然而却很快点了点头,“当日在崇德城的时候,我看见李智大人服食一味丹药,心中一动,便曾和石崇说过此事。”
当日在望月庵之中,我分明替石崇把脉,他是伤在了肺腑。只是当时我跟随师太学艺,也不过只是半个多月而已,自己犹是将信将疑,根本难以置信对方若是受了如此重的伤,如何会在一时半会儿间好起来。
然而没想到后来再相遇,森爵身上的肺病,就好像真的不过是我误诊而已。
这世上,肺病原本就是最难以治疗的疾病,如果真的像我当初把脉的那样,森爵原本就毫无可能像无事人一般掩藏。
可是此刻对方忽然问起这句话,我也不禁微微蹙眉,心中顿时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忐忑来。
我抬起头来看着,森爵的嘴角却浮出了淡淡的笑意,“碧清,你当日把的脉,是对的。从一开始的时候,我曾经在你面前暴露了最大的秘密。我从出生的时候,就带着疾病,寒气入体,肺部有疾,原本是活不过十八岁的。”
“怎么会……”我难以置信,只觉得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