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更衣,那侍女看我的脸色明显变得不同,她磕磕绊绊地说道:“姑娘……姑娘长得真好看。”
我微微蹙眉,只得笑了笑,并不说话。
女子的容貌有时是稀世的珍宝,但有时候,也是杀人的利器。我从来不敢自诩是美人,只觉得平头正脸也就罢了。母亲曾经告诫过我,当一个女子所剩下的依凭只有脸的时候,那才是最可悲的时候。
汉武帝的李夫人曾经咏叹说,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那样的诘问,我更是觉得触目惊心。
容颜终究会老去,会被损毁,那样虚无之物,怎么能够成为安身立命的根本。
她为我换了衣裳,是一袭淡青色仙鹤衔灵芝纹的长衣,我将那布料翻开来,看见仙鹤飞舞的羽翼是用银丝编织的,即便是在暗夜之中,衣袂翻飞,那仙鹤仿佛就像是要展翅飞去一般。
这样巧夺天工的技艺,恐怕只有楚地的花坞刘家才有这样的手艺。
这一件仙鹤长衣,价值恐怕不在百金之下。我终于动了心思,想起石崇手指上佩戴的硕大翡翠戒指和他发冠上镶嵌的南珠,还有我身上这件衣服……凡此种种,都似在说,他绝对不是寻常之人。
我并没有急着出去,只是问那侍女:“你们家老爷,究竟是什么人?”
那侍女原本在收拾我的衣物,正准备领我出去,此刻却微微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姑娘不知道么?”
我摇了摇头,“虽然感激他救命之恩,但的确还不知道恩人的身份呢。”
那侍女笑了一声,推开门道:“那么,姑娘亲自去问老爷便是。老爷若是不说,我们这些下人就更加不敢多嘴了。 ”
我还想继续再问下去,但她已经踏出了房门。我原以为这只是寻常的商贾富人,但若真是寻常商人,怎么会连家中的奴婢都如此守口如瓶?
但他毕竟救了我的性命,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也不该这样在背后打听。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只觉得四周一片寂寂。仿佛外头有无数人在行走,却又没有一个人发出脚步声,恍如鬼魅。
我摸索着自己手腕上那支银镯子,桌子上的祥云花纹缠绕,却怎么也摸索不出一抹暖意。
玄武河上,他……究竟如何了?
我想起那个夜晚,他执剑站在我身前,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从前在话本子上看见这样的对话,从来都是嗤之以鼻。
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过这样的话,就连母亲都说,碧清,你要学着保护你自己。
一个人如何能够负担另一个人呢,所以当年沈府被抄的时候,我委曲求全活了下来。所以在宫里的时候,我也千方百计活了下来。
我知道无人会护我周全,于是我便只得自己护着我自己。
森爵,他是第一个对我说出那句话的人。
门外传来轻轻地敲门声,一声一声,敲碎了冗长的幻象。我立刻扬声道:“是谁?”
响起的是石崇的声音,他回应道:“是我,现在是否方便进来?”
我收敛了心神推开门,石崇此刻正懒洋洋倚在门扉上,他身上有重重的酒味,即便是轻轻挥动手中的折扇,也能依稀闻到是玉楼春的气味。
然而他的目光却如此清明,像是天际悬挂的一轮明月,并没有丝毫的醉意。
我轻轻笑了起来,示意他进门。他的目光却长久落在我的面孔上,片刻后才叹了一声:“真是罪过,将姑娘救醒的时候,我竟然不曾发现是这样的绝世佳人。”
我端了一壶茶水过来,里面沉浮的茶叶分明是上等白毫,然而看过了这细微之处的奢华,我倒也不觉得客房里放这样顶尖茶叶有什么稀奇的了。
“天下美人多不胜数,我听说魏国的郡主凝碧美的惊心动魄,我这样的蒲柳之姿,怎么能算是绝世佳人呢?”我将茶水递给他,是滚烫的沸水,茶有余温,一点淡淡的香气晕染开来。
“白毫是好茶,用来解酒未免太可惜了。”他握着茶杯在手中转了一圈,不过还是喝了一口,露出享受的神色。我这才发现,他其实是个很年轻的男子,面貌极好,只是比起森爵那样的艳色,他更想是个出生贵胄的公子哥。
只是这样锦衣玉食,恐怕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爷吧。
“您并没有喝醉,那么这杯白毫,就不算是可惜了。”我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外头有宴饮么?”
“哦?”他挑了挑眉,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喝醉?”
我伸手一指他的衣袖,“那上面的酒气太浓,而您的目光又太过清明。可见是喝酒的时候,将杯子里的酒都倒在了自己的衣袖上吧。”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扫了一圈,原本的笑意退去了一点,“真是聪明,从来只闻解语花,却从来不曾见过。和你聊天,真是一桩快事。况且,这样美的一张脸……为什么要画得那么丑陋不堪?”
我微微一惊,却听见他又笑了起来,“别怕,我将你救起来的时候,看见你脸上的那些红色脓疤了。原本以为是得了麻疹,可是没想到躺了一会儿,你脸上那些东西就自己不见了。你有难言之隐,我也不会多问。只是有些好奇,随口一提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我现在才算相信他和我说自己是个商人,想必不是骗我的谎言。因为除了商人,我也实在想不出来,究竟有什么人,能够在进退之间,将话说得如此滴水不漏?
他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