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阳鼙鼓动地来,外头的吵闹喧哗声,远比我想象之中来的骇人。原本还算平静的崇德城,此刻也已经变得慌乱一片。我在太守府邸之中,登上高台远眺,看见的却是街道上百姓奔走,原本潜于暗处的士兵都纷纷显露了身形。
芸儿不放心,跟在我身边扶着我的手臂,此刻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喃喃自语道:“这城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我们方才进城的时候,自然是冷冷清清。然而此刻看来,此地也并非是完全被抛弃了。石崇和孙智暗中都有准备,这些士兵原本就藏在民居里,外头的人能看见走动的士兵和城头之上驻守的军队,如果有人以此推算,想必也会误以为崇德城当真是守卫薄弱。
然而当真决一死战的时候,未必也没有一拼之力。当日我尚且还站在城头与无意门中众人同生共死,然而此刻想来,倒只觉得没有什么必要了。
我不谙兵法,也并非是孔武有力之人,去了城头反而是碍事。然而我慢慢从高台之上走下去,却看见石崇正慢悠悠地从书房之中出来。在他身后几个穿着铁甲的士兵,转瞬间就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那几位是有名的将军,颇有盛名,只可惜现在却没有时间介绍你们认识了。”石崇的嘴角带着笑意,似乎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我倒是隐隐有些吃惊,“你……不去坐镇指挥么?我方才听见许多人都叫你军师,只怕当日传回帝都的捷报之中,只怕是少不了你的功劳。”
石崇一笑,目光之中像是有风云流转,“我不过是个商人罢了,说起来,又怎么可能会真的懂得兵法一道?天下人都以为我聪明绝顶,却不知道多数是一点小聪明罢了。那一点小聪明用对了地方,自然是人人都觉得啧啧称奇。然而当真能够得胜,还是仰仗将军们奋勇杀敌,士兵殒身不恤的缘故罢了。”
石崇有云淡风轻的姿容,从来也不是一个喜欢争功的人。即便是在此刻,也有翠竹迎风的姿态。我忽然觉得有几分怅然,石崇心中……喜欢这样的生活么?
我忽然忍不住咳嗽了起来,那样风寒入体,此刻现在想必也并没有彻底好起来。
然而石崇和我并肩站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我们去下棋吧,其实我们两个,此刻都已经无事可做了。若是能够守住,那几位将军已经足够了。若是守不住,我们便一块死在这儿便是。”
我掩唇笑了起来,不知道石崇究竟是在说笑,还是认真恳切地在说这件事。
“也好,战场不是我和你应该处理得地方,若是勉为其难,反而是不自量力。”我微微颔首,示意芸儿扶我回去,“去下一局棋也好,我们一别许久,我已经很久都不曾找到一个人说话了。”
石崇朗声大笑了起来,跟在我身后慢慢走了进去。芸儿的手都在哆嗦,然而却还是故作镇定的为我们泡了茶,甚至还关上门,这才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石崇把玩着手中的白玉棋子,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吟诵道。
我伸出手举起放在桌子边的茶盏,过了好一会儿才笑道:“苦等一人,但是始终不来,自然是闲到只好用棋子敲棋盘了。只不过既然我们二人对弈,为何好端端要吟诵这样的诗句?”茶水滚烫,并不是什么名贵的茶,然而一口吞下去,却觉得整个人都舒展了起来。
“虽然是苦等一人不来,然而却觉得是很有意境的事不是么?”石崇的嘴角微微上扬,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况且此时此刻,你心中,想必也是在等另外一个人吧。”
我拈着白棋的手微微一顿,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们终究是有一日会相见的,无论是在活着的时候,还是死去之后。”
石崇一笑,“此刻战势尚且不明朗,何故说这样丧气的话?”
我挑眉,“我并不觉得丧气,只不过生死有命,既然并不放在心上,为何还要在口舌之上避讳呢?”
石崇轻轻叹了口气,他似乎只有对我的时候才会百般忍耐,看我的目光,就好像是在看一个长不大的女童。
长风呼啸过耳,一时间我们倒是都安静了下来,只是沉默下棋。一开始四周尚且万籁俱静,然而大概过了一个时辰之后,外头的喊叫和厮杀声渐渐夹杂在风里吹来。
石崇的深情原本无谓,然而到了一个时辰后,到底也微微皱起了眉。风中有鲜血的味道,即便是在房内,也让人觉得呼吸不畅。过了许久,我终于也按捺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你当真……不去看看?”
“只过去了一个时辰么?”然而石崇的深情却有些恍惚,目光落在棋盘上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笑道:“我和孙智大人已经整整好几日不眠不休,几位将军也已经身经百战,若是仍然守不住崇德城,那么便注定是天命已经不在我等手中了,既然如此,自然是只能认命了。”
我一惊,抬起头看见石崇正低头握着一枚棋子,似乎是在思量究竟应该落子何处,然而白玉发冠却挽不住他一头青丝,有一缕长发落下来垂落在脸颊,越发映衬的他肤白如雪。我的嘴角微微带着笑意,过了好一会儿才仰起头来,“是我听错了么,我们相交这许久,我竟然会从你口中听见天意两个字,实在是让人吃惊。”
“是么,难道在你心中,我是不相信天命之人?”石崇抬起头来,手中的棋子落在棋盘